忘得只剩下光

    ——談舞台劇《流忘極光》

    《流忘極光》是心焦點（藝術）劇團自本年初創立以來第二個公演的原創劇目，作品再次由鄺振業擔任編劇和導演，講述主角陳志傑和Tammy兩個香港人在挪威相遇、相愛、相爭到相離的故事。有別於上一個作品《黃昏下的羅密歐與茱麗葉》相對寫實的風格，本作呈現出強烈的表現主義色彩，配合有趣的舞台調度及光影技巧，為觀眾帶來一次另類的觀影體驗。

    進場時觀眾會收到一張設計成登機證的門票，然後由打扮成空姐的工作人員帶領入坐，背景傳來航班廣播聲，讓人有置身機場候機室的感覺。演出一開始演員們拖着椅子不停匆匆走過，偶有停下互動，隨即又離開趕往目的地，表現出人與人的緣份，就好像不斷擦身而過的旅客一般，與本作關於相遇和離開的主題互相呼應。之後，演員們把椅子巧妙地組合成不同家具，呈現出餐廳、酒吧、客廳等不同空間的切換，再配合簡單而有力的光影運用，從這些細節可以見到創作團隊花了許多心思去呈現作品。

    本作運用了去人物、去劇情、去戲劇行動的新文本表達技巧，六位演員分演兩個角色，解除觀眾對二人性別、年齡和外形的固有印象，沒有說明他們的詳細背景，兩個只是離鄉別井的香港人。故事以片段式敘事手法描繪二人在不同階段和場景的相處情況，他們的對話沒有必然的上文下理，內容充斥着港式文化，好像茶餐廳飲食習慣以及經典電影對白等，觀眾彷彿聽到陌生人正在對話，不明白對話內容，但會感受到角色處於甚麼狀態。

    可惜虛化人物和劇情的反面是文本的內容過於空洞單薄，故事太多留白，人物情緒變化缺乏連貫。上一場兩人關係密切但下一場忽然就分手了，沒有交代過程也看不到理由。觀眾不認識故事的人物自然也無法共情他們，缺乏細節支撐，故事的命題也就自然地流於表面。場刊的故事簡介中寫道：“他們彼此間的情感如同極光般絢麗耀目，但熾烈的情感燃燒殆盡後，終究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冷漠和疏離。”事實上故事中兩位角色絕大部分時間只是在發思鄉情和投訴挪威的生活，完全感受不到如何“絢麗耀目”和“情感燃燒”。其中一場描寫兩人因為屋裡太冷而產生矛盾，一個想開暖爐取暖但另一個堅持把它關掉，好像兩個淘氣的小孩在鬧情緒那樣。在挪威沒有暖氣是會死的，一般人會以保命為首要目的。如果有人反其道而行，他必須有一個比求生更強大的理由。但故事丁點沒有交代，更離奇的是他還高喊“殺人放火金腰帶”這句隱含世界不公的台詞。在欠缺劇情鋪墊和交代人物背景下，這種發洩性對白很容易讓觀眾對角色產生厭惡感，甚至“出戲”。

    相較容易被遺忘的人物和劇情，光影的巧妙運用是本作給人印象最深刻的記憶點，創作團隊延續第一次演出時優秀的燈光設計，運用簡單的設備為空間帶來不同的變化。特別在最後一場利用燈光和煙霧的組合把北極光帶到現場，讓人有置身挪威的感覺。它不單只是“很酷”的舞台效果，更重要的是它能夠與作品的主題互相呼應。故事最後主角兩人分別回到香港，二人久別重逢相約在茶餐廳會面。他們的關係改變了，過往在挪威生活的點滴成了過去，留下的只有心中那絢麗的極光，正如同人和人的緣起緣滅。

    在一次網上訪談節目中，導演提及作品牽涉近年香港發生的社會事件。由於內容較為敏感，故本次演出作出了調整。為了配合相關法律規範這點也是無可厚非，然而文本需要補充其他內容使作品能夠滿足演出條件同時也能保持較高的完整度，期望創作團隊能夠保持劇團風格的同時，也能兼顧作品的故事性，未來繼續創作出視野更廣的本地作品。

    觀演場次︰二〇二四十二月十四日，下午三時。

    黃若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