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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自由且逍遙的《極樂 · 三和》?
十大表演藝術新聞你選不選(二)
忘得只剩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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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日期: 2025年3月18日星期二     版面導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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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3月6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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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自由且逍遙的《極樂 · 三和》?

王慧詩


《極樂 · 三和》於二〇二二年獲台灣“第二屆姚一葦劇本獎”首奬


最後一幕有 人選擇離場,有人繼續滯留。


二人在“掛逼房”有了進一步 的交流


金水這位“外來者”的拍攝讓人產生心理上的漩渦

    一個自由且逍遙的《極樂 · 三和》?

 

    上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於路氹區總面積達九萬四千平方米的澳門戶外表演區,舉行了首次大型音樂會。該場“預熱音樂會”共接待了過萬名觀眾,打造“演藝之都”的聲勢浩浩蕩蕩。同一天晚上,澳門文化中心小小的黑盒劇場內,另一場小眾的藝文演出《極樂 · 三和》在數十名觀眾前,默默上演。繼二〇二四年一月於台北及十月於台南讀劇、巡演五場後,《極樂 · 三和》同年年末才首次回澳公演四場,由小城實驗劇團主辦及梁楷佳執導。鄒景峰所編劇的這齣《極樂 · 三和》於二〇二二年獲台灣“第二屆姚一葦劇本獎”首獎,劇本取材於深圳真實的社會景況,講述懷抱打拼精神的青年宋勇(許嘉潤飾) 初來到三和打算找臨時工,人生路不熟之際,遇到在此地打滾多年的老手劉鵬(何錦輝飾)。劉鵬不僅為宋勇找工作和住宿,更傳授他在三和這片“打工集散地”的各式“生存之道”,呈現該群底層人物的特殊生活/生存狀態。

 

    漫無目的的況味

    《極樂 · 三和》的舞台及燈光設計平實——燈光隨此劇的線性敍事結構打在每幕具象的佈景。第一幕到埗,兩主角相遇,突出了新鮮人對此地天真的期望與職場老手已入骨的頹喪“歪理”和各種小狡詐;第二幕燈光打在一張“碌架床”(上下鋪),二人在充斥蛇蟲鼠蟻的“掛逼房”有了進一步的交流;第三幕 “掛逼麵檔”,兩位配角登場,檔主陳叔(鄺振業飾)和大學生金水(梁倩慧飾)演出自然,二人邊聊着三和的各種事情,邊等失了約的採訪對象,這個失約的安排,將“三和大神”們的沒擔當側面地呈現了出來;第四幕燈光打在放了一桌電腦的網吧,金水以拍攝宋勇及劉鵬兩人作為她的大學作業,這位“外來者”在訪問中語帶挑釁、言詞尖銳,這一幕不論在角色衝突或劇情張力的呈現,最為立體。尤其是金水舉起手機咄咄逼人地圍住兩主角轉了一圈又一圈的拍攝,讓人產生一種心理上的漩渦、迷失感;最後一幕有人選擇離場有人繼續滯留。

    中間過場穿插了地方述語/內地俗語的“詞彙解釋”,如︰掛逼(指最廉價的各種商品,或窮途末路的狀態)、三和大神(指遊蕩在三和這片人力資源市場的臨時工,已全然放棄夢想,“幹一天玩三天”是常態)。當晚進入劇場前,對現實世界中的深圳三和人才資源市場未有認知,因此可說這處理手法對觀眾理解故事是有所幫助的。《極樂 · 三和》以帶有口音的廣東話和普通話夾雜演出,眾演員的咬字和發音都很清晰易懂,在分神看了頭五到十分鐘的字幕後,決定忽略字幕的視覺“干擾”了。而兩位主角對話的節奏則常出現某種隱約的怪怪的空白位,那是“三和大神”們懶散或慢半拍的一種展現嗎?場刊簡介中曾提及“兩人不斷在工作與閒暇之間痛苦掙扎,會否得以找到他們的一片樂土?”但由於整個演出裡都沒有呈現他們工作中的場面,而全是他們工作之外漫無目的的生活狀態,大大減低了觀眾對當中“掙扎”的體會。

    三和是個甚麼樣的空間?

    《極樂 · 三和》最叫我喜歡和欣賞的,是劇本對白裡處處滲透着某種哲學性、寓言性、文學性的韻味,如幾番借豬/羊等動物來將人的處境擬物化,可惜記憶力有限,真想找來劇本好好地“翻閱平面的紙頁”,細讀當中一些文字裡的思想魅力。另一方面則不禁想,當一個劇本催化成一個演出,終究是要“翻越紙頁的平面”,甚至超越。這時演員、燈光、音樂等“現場感觀元素”如何被綜合塑造、運用,以發揮其化學作用,難免是一個觀眾對觀賞一個劇場演出的一份期望。

    近年看電影遠多於看劇場演出,然而,曾被一些精彩劇場作品那份同一空間下產生的獨一無二的震懾感,仍難以忘懷。《極樂 · 三和》後段有短暫一刻,我的內心有被微驚喜到,那是當劉鵬重提他跳樓的朋友及剖白自己是留守兒童時,配合陰森的音效及海報上鬼魅般抹掉背景的打光,霎時,黑盒成了一個陰冷的地府。也許,整個故事本身只是一個傳說般的鬼故事。透過對白的鋪排、背景音樂和燈光的氣氛營造而將空間瞬間轉化——人間變地獄,既存在又不存在。從不濟的地面進入地府,跟三和大神們從網吧進入另一虛擬世界,是同一份的混沌狀態(混沌中混沌),也讓演出中一開始就看得心裡有點“卡住卡住”——兩位主角手中那一罐罐飲着卻從未打開的啤酒、那一支支吸着卻從未點着的煙,荒謬如冥府道具。

    三和是樂土?地府?死胡同?三和是一種對未來生活無望至“消極地活在當下”,或像是另一種被殘酷現實逼使不得不在泥沼中自我演化成一種“畸形的及時行樂”。那跟 “躺平”又不盡相同。三和大神們讓我想到一個心理現象“習得性無助”——人類或動物會透過了解事物間的因果關係以及行為對周圍造成的影響,從而學會適應環境。但假若一旦發覺這種因果關係不再存在(如︰勞工沒日沒夜的工作卻換來更多的剝削),便會立刻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意義,因為所作所為不能達到自己預期的效果(如︰對機械式制度下或“黑廠”/“黑中介”等不公處境下處於底層/被壓榨的自身,不再抱持半點向上流動的希望)。這種接連不斷地受到挫折的情況,在情感、認知和行為上會引起一種消極心理狀態,稱為“習得性無助”。

    紀錄片中的宋勇們與劉鵬們

    因對《極樂 · 三和》劇本取材於真實的社會性感興趣,後來有所延伸地觀看了日本NHK拍攝的紀錄片《三和人才市場 · 中國日結1500日圓的年輕人們》,不禁慨嘆紀錄片裡到處都是宋勇和劉鵬的身影。宋勇和劉鵬不只是劇場裡虛構的兩個故事人物,他們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更大的一個群體—— “人才”市場裡的“廉價勞工”。三和這個曾充斥無數個被網民揶揄為“大神”的宋勇們、劉鵬們的人才市場被整改後,抹掉過去的方式之一,是換個全新的名字,如今已成了“奮鬥者廣場”。現實世界的矛盾與諷刺,在紀錄片的鏡頭下是那麼的赤裸、直撼人心。而劇場作為一種藝術創作形式,多少有種夢幻感,《極樂 · 三和》劇中便常以具暗示性的對白、語言的表裡不一,作出一些生存狀態的反諷。如果說紀錄片《三和人才市場》刻錄的是現實的寫照,那麼劇場演繹的《極樂 · 三和》便像是一個傳說般的存在了。畢竟,不似紀錄片易於流傳又每個鏡頭都那麼“證據確鑿”,每一場的劇場演出都是僅那一次,看過的人終究少數。而有時文字所能留下的,表達有其片面性/局限性,甚或歧義。接收亦然,就像故事簡介上出現的這一句話︰“這裡是一個自由的世界、一個逍遙的世界、一個有選擇的世界。”觀看演出及紀錄片的前和後,所讀出來的意思,卻是截然不同。

 

    (圖片來源:小城實驗劇團)

 

    王慧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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