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着塑膠桶聽雨

    最初對坂本龍一的音樂有印象，並不是源於大眾熟知的《戰場上的快樂聖誕》或《末代皇帝》，而是較近年的電影《怒》。電影以人與人之間的猜疑和一個個隱藏的小秘密為藥引，一宗血案為導火線，最終搖搖欲墜的信任被瓦解，餘下痛徹心扉的憤怒。電影末段，當所有真相被粗暴地掀開，坂本龍一的音樂透過鋼琴漸強的低音區和弦與大提琴深沉的弦樂層層遞進，配合湛藍無邊的海與女主角聲嘶力竭的吶喊，讓我初次感受到電影配樂的“對白”。是音樂家對電影文本透徹理解、把自己融入電影的情感與世界觀後，再以音樂發出共鳴，替角色說出無法言說的情感。

    之後對坂本龍一的印象，都是在電影裡聽到他創作的配樂。

    每一次，都能夠感受到他的配樂並不止於作為電影情節的烘托，而是有強烈的意識，有自己的敘事性，彷彿是電影裡的一個隱藏角色。剛結束的澳門國際音樂節放映他的紀錄片《坂本龍一：CODA》，讓我第一次脫離電影，了解他作為一個音樂家的世界觀。

    紀錄片未有着墨於他的音樂成就，而是通過他不斷行走的畫面——在家一個人來回踱步、福島廢棄的核電站、非洲的原始部落、北極的冰原上、靜謐的森林裡——追尋周圍世界的聲音，並想像如何把這些聲音匯集、交錯、重組，創造出他的音樂世界。

    在紀錄片裡，我看到的是一個專注於自己所熱愛的事物的人。聽到冰雪融化水流的聲音、或者嘗試把各種聲音混合調和時，在某一個感到滿意的瞬間，他會露出孩子氣的笑容，看向鏡頭說：很棒是吧？他在下雨天走出門外，把塑膠桶套在頭上。當雨滴淅淅瀝瀝打在塑膠桶與身上的那一刻，大自然是樂手，身體是樂器，音樂回到最初的意義，不再受限於樂器與旋律。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