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酒家
第一次推開那扇木門,是在看完一部關於小城的流浪動物紀錄片之後。當時,從動物保護前線退下來時的傷口一直沒有處理,也從未癒合。紀錄片裡熟悉的診所、被遺棄傷害的動物、安樂死的場景,讓我急需立刻找到一個“紙袋”,像是過度換氣時,需要一個呼氣的紙袋。我的紙袋,在那盞小小的啤酒杯霓紅燈下,在燈下的長椅上,在那扇永遠不需害怕打開的木門後。
是認識的酒友自己開的美式小酒吧,靜靜地在雀仔園的小巷盡頭。酒友曾是記者,到過我曾任職的動保機構採訪,再見時卻是以酒交友。初進他酒吧的那一夜,不同的酒友來來去去,杯子裡裝着我懷念的比利時啤酒,酒友說着他開這家店的理念與未來計劃,揚聲器播放着台灣音樂。像是螺絲鬆掉的人,唱着孤單灑脫的靈魂。
後來緊接着一段很長的時間,我都在忙碌的工作與每周兩晚的葡文課中疲於奔命。許多次下課後直奔一條行人天橋之隔的雀仔園,推開那扇木門,只為了一瓶酒。那時候忽然理解日本的上班族為何回家前愛留連在居酒屋,因為需要短暫的酒精刺激自己的感官,提醒自己在機械的生活裡,我們還是血肉之軀。而我們都知道,所有的笑、所有的哭、所有的怒罵,只會留在那個燈光昏暗,混雜着啤酒與木香味,大家都是平等、自由的空間裡。走出那扇門,呼吸着城市的空氣,我們又變回衣冠楚楚、斯文有禮的自己。
熬過了疫情卻敵不過小城消費模式的轉變,疫後更冷清的酒吧,終究迎來最後的營業日。近兩年戒了酒的我,還是在最後一天坐到半夜。離開時走到無人的雀仔園街市前,彷彿可以聽到酒吧的最後,餘下老王樂隊的歌聲在迴響: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菸,說走就走我有的是時間。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