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大院人物誌

    四十餘年以後的今天，重新打量這個尋常的農村大院，發現一個令自己驚詫的事實：普通農村人的命運，竟然也有那麼多花樣，那麼富有傳奇色彩，那麼大起大落，富有戲劇性！對歷史、社會、家國而言，他們都是寂寂無名之輩。但是，在我的記憶裏，卻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物，他們的形象生動有趣，他們的故事令我經久難忘。

    大院最接近榮華富貴的是我喊叔的兄弟倆，哥哥木訥，只知道土裏刨食；弟弟性格活潑，愛大聲講話。他們父親一九四九年前曾經在上海做生意，是北平駱駝祥子的同行，開黃包車行。生意做得不錯，買了田地，置了房。他家在另一個大院的三間房子是本村最豪的宅，柱子粗大筆直，臥室地平（傳統木地板）用料講究，房間內白晝如夜，不點燈便一片漆黑——聽長輩說這是為了藏財。要不是他們的父親貪圖美色，納了個妾，開銷大，最後還被她騙去不少錢財，家產會更多。儘管如此，後來還是被定為地主成分，本村獨一無二。就我記憶所及，逢年過節，哥倆的父親會被村幹部指派在村裏打掃衛生，沒有遭受其他懲罰。家鄉有句老話，“爸當官，兒享福；爸穿綢，兒吃肉”。根據哥倆的年齡推算，他們出生於一九四九年前後，大概都沒有享過幾天身為地主家兒子的福。

    另一位接近過富貴的，是一位緊鄰哥哥，他比我大一兩歲。我們同一年考學，他考上本省的警校，我考進外省的綜合大學。別看他上的警校是中專，那個年代公安人員很少是科班出身的，人才稀貴。按照日後的形勢發展，以這位哥哥的機靈勁，畢業後從普通警察到派出所所長，到縣公安局局長，可能性是很大的。

    （七之二）

    亞    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