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走偏鋒  不始而終？

    幾個月前，傳媒大亨默多克宣佈將辭去霍士新聞(Fox)和新聞集團(News Corp)的董事長職務，由他的兒子拉克倫(Lachlan Murdoch)接任掌管這兩大媒體集團。在致員工的電郵中，默多克表示是時候讓自己擔任“不同的角色”，並轉任兩家公司的名譽主席。適逢今年美國大選，默多克轉換身份，隨即展開西方媒體的“猜謎遊戲”：基於霍士新聞的影響力，拉克倫接手後，會否為選舉的過程增添變數？

    後默多克時代的媒體帝國

    在美國總統選舉提名競爭激烈之際，默多克選擇拉克倫繼任，西方媒體及學者有不同見解。美國公共廣播電台記者霍蘭費力克曾著書《默多克的世界》，他認為默多克卸任屬意料之內，畢竟這位傳媒大亨年事已高，在過去幾年已一直部署並培養兒子接班。在英國布里斯托大學教授媒體歷史的學者波特相信，今時今日的新聞集團，追求的已經不只是盈利，而是如何透過家族旗下的傳媒，在西方國家持續發揮更大的政治影響力。

    媒體的影響力，跟是否受讀者觀眾喜愛息息相關，默多克轉換角色，是否意味着其媒體帝國的未來方向會有所改變？有西方學者認為，拉克倫接手後的首要任務，是提高霍士新聞的收視率。根據美國范德比爾特大學政治歷史學者海默，官司纏身的特朗普，有可能再度成為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默多克與特朗普的關係向來複雜，後者雖然曾指霍士的報道對他不友善，但霍士的大部分觀眾依然尊重默多克。海默指在特朗普支持者中，有不少是極右翼人士，他們批評霍士新聞太商業化，政治立場過於“建制”。面對美國有線及網上新聞媒體的激烈競爭，為了吸引特朗普支持者回流，拉克倫可能會帶領霍士更往“右傾”，目的是提高霍士的收視率。不過美國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傳播學教授鄧肯則相信，只要默多克一日仍然是集團的名譽主席，霍士應該會維持現狀，拉克倫大概只會蕭規曹隨，以不變應萬變。

    以輿論造王的傳媒大亨

    從一個所謂聲稱反建制的企業家，變成參與建制的重要推手，默多克多年來都手握一本政壇死亡筆記，憑其個人喜好，處心積慮發動輿論牙骹戰，在社論文字的刀光劍影下，策動一場又一場英美社會的和平政變。在美國、英國和澳大利亞，默多克的傳媒帝國，一直持有多份具影響力的大報和小報。他曾言自己的報紙生意，賺錢是唯一目的，但他只說了事實的一半：他旗下的電視台和報紙，其實不見得全部賺錢，他的最終目標，是透過集團旗下大報如《泰晤士報》，傳達自己的政治立場，以擴大新聞集團在英美政壇的影響力。

    在默多克的生意經裡，道德不是成本，最重要是報道內容夠震撼刺激，《世界新聞報》和《太陽報》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一九六九年，默多克收購英國當時最暢銷的星期天報紙《世界新聞報》。這份小報專揭政客私隱，他接掌後的頭炮，就以當時英國宗教事務部長婚外情和性騷擾男童作頭條新聞，接踵而來的，是一九六三年應召女郎姬娜與當時保守黨重要內閣成員普富默性醜聞的故事。有聲有“色”的《太陽報》是默多克另一殺手鐧。除了一班訓練有素的專業狗仔隊，領軍的老總，更必須對時事政治性醜聞有極為靈敏的新聞嗅覺。面對《太陽報》狗仔隨時突如其來的瘋狂噬咬，英美政客無不打醒十二分精神，盡量避免行差踏錯，免得葬送自己的政治前途。

    以輿論造王，默多克一直樂此不疲。英國前首相布萊爾的新聞顧問派斯曾言，他在唐寧街工作期間，默多克就猶如一位隱形的內閣成員。開會時，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但一班高官都強烈感受到默多克的“氣場”。派斯所指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默多克如何擅用社論和頭條新聞做勢，從而主導民意走向，再左右政府的政策方向。

    家族企業：接班的學問

    默多克退居二線，要拉克倫子承父業，讓人想起多年來另一個接班人“大熱”——默多克的另一個兒子詹姆斯。早前，美籍澳大利亞作家、普利茲獎得主布魯克斯在《悉尼先驅晨報》撰文，直言默多克選擇拉克倫，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對布魯克斯而言，默多克污染傳媒生態已久。一九七九年，她在《晨報》當實習記者，幾個月後便因為一篇關於默多克意欲收購電視台的報道而惹上官非。布魯克斯最終敗訴，亦讓她上了一課：默多克財雄勢大，即使在民選國家，要挑戰他的傳媒霸權，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在千禧年前夕，布魯克斯有機會訪問拉克倫和詹姆斯，並在文中回憶她對兩人的印象。在她的眼中，拉克倫謙恭有禮，但自我保護意識強烈，並刻意安排布魯克斯參觀集團運作，讓她親眼目睹自己和集團高層的良好互動，藉此暗示他已是父親篤定的繼承人。詹姆斯則非常健談，毫無架子，言行更時而庸俗。當時的他否認接班一事已塵埃落定，直言兄弟們仍年輕，父親仍會繼續掌舵一段時間。根據布魯克斯的觀察，詹姆斯相信自己一度有機會問鼎接班人的寶座，其言行更是相當右翼。例如他對《紐約時報》“教育民眾，報人有責”的想法嗤之以鼻，直指該報的讀者並非三歲小孩，讀者真金白銀買報紙，無非因為內容合乎個人口味。

    在新聞集團工作期間，詹姆斯意欲改革，但作為老樹盤根的家族企業，除非默多克首肯，否則任何重大改變，最終只會淪為紙上談兵。據布魯克斯憶述，霍士新聞一直否定全球暖化，但詹姆斯卻反其道而行，希望帶領新聞集團走上環保零排放之路，但出師未捷。在二○二○年中，這位滿有抱負的富二代宣佈辭去新聞集團董事一職，並對集團將新聞造謠合理化的做法表示失望。在入目無人的情況下，相對循規蹈矩的拉克倫順理成章接棒，也不過是情理之內的必然結果。

    杜然（文化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