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蝴蝶
作家作品,是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二者的簡單疊加,並不能體現文學全貌。如果將作家作品連同文學社團、文學刊物、文學流派、文學思潮直至文藝論爭等納入文學領地觀照,我們發現,真正的“文學”,竟是如此博大深廣且精彩動人。
“鴛鴦蝴蝶派”,又稱“禮拜六派”或“民國舊派文學”,發源於上世紀初葉的上海,常被史家論定為“一種迎合有閒階層和市民閱讀趣味的都市文學”。該派創作小說兩千餘部,經營報刊雜誌《小說時報》、《遊戲雜誌》、《禮拜六》等凡三百餘種。刊物出版時,每每冠以苦情、悲情、懺情、俠情字眼以增銷量。作品哀歎才子“豐才嗇遇,潦倒終身”,佳人“貌麗如花,命輕若絮”。男性作者署名黛紅、淚燕、花好月圓等,代表作家徐枕亞、周瘦鵑更是人氣衝天,粉絲遍地。
“鴛蝴派”中人曾對派別由來作出闡述:從星期一到星期五,人們都要從事職業,只有禮拜六與禮拜日才有讀小說的閒暇。買笑耗金錢,覓醉礙衛生,顧曲苦喧囂,不若讀小說之省儉而安樂。以小銀元一枚,換得新奇小說數十篇,遊倦歸齋,挑燈展卷,或與良友抵掌評論,或伴嬌妻並肩互讀。晴曦照窗,花香入坐,一篇在手,萬慮都忘,勞瘁一周,安閒此日,不亦快哉!
鴛蝴作品題材豐富,偏於媚俗的言情、豔情小說,滿紙“枕頭加拳頭”的內容情節,多能滿足不同階層的閱讀需求;作品中揚善懲惡的思想符合民族心理和欣賞習慣。
鴛蝴派鼎盛之時,正是文學革命胎動之季。新文學要發展,必須向舊文學開戰。事實上,進步期刊的創辦、西洋文學的介紹以及新文學作家的創作,無一不是對鴛蝴派的衝擊。新文學與鴛蝴派的論爭,次數多、時間長,包括李大釗、鄭振鐸等都捲入其中。
胡適直斥:(鴛蝴派)此類文字,只可抹桌子,而沒有文學價值。文學社團“文學研究會”,視鴛蝴派作品是醉生夢死的“冷血文學”;成仿吾認為,《禮拜六》一流的東西是思想界與文學界的恥辱。
文學論爭之外,早期文學史著述多把鴛蝴派定性為“泛濫文壇的反動逆流”。有專家認為“鴛蝴派代表了封建階級和買辦勢力在文學上的要求,反映了庸俗的市民階層低級趣味的思想情趣”。也有學者指出,簡單地把鴛蝴派作品貼上“落後”、“反動”標籤,既不能準確認識和理解這類文學現象,更不能完整地把握這一現象的本質。
文史學家夏志清對鴛蝴小說《玉梨魂》另眼相看,視之為“是深入探索社會與家庭制度的哀情小說”。現摘錄小段文字,有心人可藉此感受鴛蝴韻味與丰采:
黃葉聲多,蒼苔色死。海棠開後,鴻雁來時。雨雨風風,催遍幾番秋信;淒淒切切,送來一片秋聲。秋館空空,秋燕已為秋客;秋窗寂寂,秋蟲偏惱秋魂。秋色荒涼,秋容慘澹,秋情綿邈,秋興闌珊。此日秋閨,獨尋秋夢,何時秋月,雙照秋人。秋愁疊疊,並為秋恨綿綿;秋景匆匆,惱煞秋期負負。最難堪節序催人,客子能無感集?蓋此時去中秋已無十日矣。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