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陳蓮史繼昌

    家門景運世簪纓，五種遺規有典程。

    獨爾文章燦星斗，古今科第十三名。

    自隋大業開進士科，為國儲才，迄清光緒廢除科舉，所取士以萬計算。鄉、會、殿三試皆冠，謂之連中三元，稽諸歷史，千三百年間，僅十有三人焉。而清代有二人，乾隆間江南錢棨，嘉慶間粵右陳繼昌是也。繼昌，廣西臨桂人。初名守壑，字哲臣，號蓮史。高祖父宏謀，號榕門，起家寒素，雍正元年中進士，官至尚書、大學士。訓俗勸農，興學課士，為一代理學名臣。王父蘭森，乾隆二十二年進士，為學秉承祖訓。自宏謀至繼昌，五世連科，具科名者不下三十人。繼昌乾隆五十六年出生，承先世餘緒，嘉慶十八年鄉舉第一，是為解元；二十五年禮部試居首，是為會元；廷試大魁天下，為狀元，連中三元。阮元時為兩廣制軍，喜不自勝，有和滿洲繼昌方伯紀盛詩云：“文運原因天運開，一枝真自桂林來。聖朝得士三元瑞，賢相傳家五世才。史奏慶雲合名字（原注：時方伯與狀元同名，狀元鄉榜本名守壑，因夢改今名），人占佳氣說樓臺（原注：廣西貢院前大樓久傾，已建為祥，己卯冬予與中丞、方伯共建之，方落成）。若從師友論魁鼎，門下門生已六回（原注：近科狀元，吳中、洪瑩、蔣立鏞、吳其濬、陳沆及陳繼昌，皆余門生門下之門生也）。”賢相傳家，人謂榕門餘蔭。此陳繼昌草書朱文公《觀書有感》其二，即其登第後所書。詩云：“昨夜江邊春水生，艨艟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款識“觀書有感。蓮史陳繼昌”。鈐白文“陳繼昌印”、朱文“古今科第名次十三”。前代登三元者，唐張又新、崔元翰，宋王曾、宋庠、馮京、王岩叟、孫何、楊置，金孟宗獻，元王宗哲，明商輅，有清錢棨，至陳繼昌，適為第十三人。以狀元授修撰，纂修《仁宗實錄》，歷官山西、直隸、甘肅、江寧布政使，署江蘇巡撫。以疾辭，道光二十九年卒於里，年五十九。此書鈐科第紀事印，知為三十歲後手筆。繼昌有書名，《木葉厱法書記》謂其“楷法秀勁，出入歐、趙、黃、米諸家”，是書學宋元人。此幀作草書，尺幅雖小，得沈著矯健姿致。能詩，著《如話齋詩存》、《蓮史詩抄》，有抄本傳世。好為楹帖，梁茝林官桂林時輒與相商，見其所作語多古異，詢之始知其輯前人五七言三百餘聯，多為唐宋人。予謂可稱古異者，如“黃卷真如律；素琴本無弦”。集少陵、太白。“興來每獨往；道集由中虛”。集右丞、東坡。“新詩如洗出；好鳥不妄飛”。集東坡、少陵。“別裁偽體親風雅；遍謁名山適性靈”。集少陵、夢得。“春工遇物初不擇；酒聖於吾亦庶幾”。集放翁、牧之。聞其晚歲以酒廢，或可於此聯覘之耶？顧其平生，連掇巍科，而政事平平，是人以科第留佳話，非以政跡見重於後世。偶憶張船山有句，“不知科第是功名，別有窮通繫死生”，科第功名之辨，窮通死生之嘆，可謂談言微中。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