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遲

    陽光照拂萬物的時候，老人、輪椅、傭工是樹影下、花圃旁一道不起眼的點綴。行色匆匆的人甚而全然不覺，一如忽略掉每天擦身而過的花開花落。

    曾經，我以為老人與狗已經是世間寂寥，如今方知道，老去的時候，還能帶着愛犬慢慢散步，也已是美好人生。常說長命百歲是福，卻原來修得命長仍得體健、神清，才有幸在福中知福；才有幸遠看日月星辰。傭工把坐輪椅的老人丟在陽光下，自顧自滑動手機這道風景，不盡是人生悲涼，而是仍有一點福氣在。神志不清、腿腳不靈，忙工作的子女僱用家庭傭工照料，雖非人生大幸，但總比在安老院裡度日好一些。最寒心的終老，莫過於無親無故，見不着天光，看不到圓缺，感知不了寒來暑往、春雨秋風……

    陰曆閏二月將春意強留，陽曆四月天便如天光臨近、夢中聽見的鬧鈴，清醒中覺着迷眼的模糊。摸不着的聲光交叠，一縷在夢裡，一縷在耳邊。是晴是雨、是冷是暖，種種心情都在四月的旋律中，變幻出各自的低吟淺唱。一會兒歡快張揚，一會兒沉寂傷感。假如傭工是一朵盛放的野菊，在綠意昂揚的樟樹下乘涼，老人便是蒼老病矣、枝禿葉稀的老榕樹，它被保護着、摻扶着，縱然不再風華正茂，依然需要那溫暖的光，一點一滴支撐着僅餘的盼望與希冀。或許是一個熟人路過的問候，也可能是晚霞餘暉伴着回家的子女孫兒，誰知道呢？

    有一段年月，習慣了低頭行走的匆忙，仰望藍天白雲成了偶然的巧遇。如今，我常昂首看天，不管它是甚麼顏色，總會給人帶來喜悅；或者是，蒼穹浩瀚的無限迷思，教人兀自想起人生的悲歡離合，其實都曾經是愛。

    一如這個四月的風雨聚散，莫不是“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淨”！

    （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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