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好友L君常居珠海。逢周末，我時常登門造訪，與他品茶論酒，評談時事，暢敘人生。L君早年在一家報館供職，擅長時政評論，文風犀利，才思敏捷，是業界知名的行家。幾年前，L君激流勇退，“大隱”於珠海鬧市區的一座老房子，每日飲茶讀書，深居簡出。

    L君愛竹。老房子陰暗狹小，他便買回一組花箱，種上幾竿青竹，在舊陋的樓梯間築起一道生機勃勃的綠籬。又在案頭擺了盆小巧的米竹，把書房映綴得充滿了清趣。

    “可以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我指着他至愛的米竹說。L君笑而不答，轉身走進廚房，端出來幾盤酒肉，與我隔座對飲，據案而嚼。

    驀然想起《五柳先生傳》。“大隱於市”的L君，平日裏“閑靜少言、不慕榮利”、“不戚戚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不正是一位“當代陶淵明”嗎？只不過，陶公種柳，L君喜竹。若為L君作傳，可考慮寫一篇《老竹先生傳》！

    人生的苦與甘，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陶淵明歸園田居，實際是迫於無奈。L君也不是刻意要做“當代陶淵明”。他的人生極為坎坷。早幾年，L君的事業發展遭逢“滑鐵盧”，驟然失業，幾乎生活無着；又遭遇三年大疫，雪上加霜；去今兩年，他的父母親相繼病逝，屋漏偏逢連夜雨，家庭生活失意連連。連串的不幸，狠命摧折着已年過半百的L君。但他卻像一竿“風中竹”，窮且益堅，灑脫淡然。艱難時世中，猶自在陋室裏修籬種竹。

    傳統文化中，竹子亦君子。但是知易行難，世間又有幾人能正直挺拔、虛心有節似竹？頑強剛直、彎而不折如竹？

    我也愛竹。雖然我可以居無竹、不能食無肉，但能夠與L君這樣的朋友為伍，何嘗不是一種“修籬種竹”呢？

    南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