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雨
十多年前,陪爸媽回鄉掃墓,那是媽媽生前最後一次回村。天,一直在下雨,因媽媽坐輪椅,雨天不方便進墓園,我陪媽媽在墓園前果園的亭子避雨,父親和叔父在墓園拜祭。
清明時節,果樹全長出小果實,被雨水洗刷後益發嫩青。媽媽看着雨若有所思,語我:從前,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毛毛細雨天,最愛不打傘滿村亂跑,原來我不愛打傘的這個習慣是遺傳自媽媽。現回想,當時媽媽應該是想起嘮叨她外出要拿傘的外婆。
小時回鄉一般在暑假,仲夏的雨不似春雨溫柔,傾盆大雨,橫蠻狂野,打得連枝帶果落一地。有回雨後想吃番石榴,在村裏走一圈,樹上凡稍熟一點的番石榴全被打落,一片狼藉。後來,好幾回夢見在村裏行走,一地全是被暴雨打落的果子。
雨中的村子,從前很是寂靜,但近十多年,已全然不是。
就是媽媽最後一次回村的那年,我突然發現村子裏行走的,大部分不是珠海人,正確來說,不是廣東人,來自五湖四海,操一口各省各地口音的普通話,熟悉的鄉音竟成了“稀罕語種”。
原來村民都搬出去,村子前後原有的空地,包括從前的曬穀場,全蓋了各式樓房,村民們把新蓋的房子全租予外地來珠海打工的人。全村講普通話的不只我們這條村,附近的好幾條村都一樣。
自那年起,回村的感覺截然不同,除了那幾排祖屋仍在原地外,原來種滿村的番鬼荔枝、番石榴消失了大半,鄉音也不復聞,一切變得陌生。
自接到全村拆遷的通知前,堂弟曾起了把祖屋修好轉做民宿的念頭。結果,被我們一致否決:村子不再是從前的村子,耕地果樹小溪已消失,從前恬靜樸實的氛圍不復見。
如今,村子全拆遷,連僅餘的幾排祖屋也即將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
程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