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 · 紀念 · 反遺忘

    人選擇記錄，是為了紀念即將或已經失去的，為了抵抗遺忘。然而，時間不能真正停駐在記錄裡，而過去的時刻也並非在記錄裡毫髮無傷。在臨別前被描繪的戀人剪影，提醒的是那一刻已經成為過去；時間沒有停留，戀人依舊離去。無論是相片、錄音、錄影、畫像、雕塑、文字等一切記錄行為的產物，都僅僅是“曾經存在”的痕跡和證明，無法完全等同過去某一刻的再現，亦無法真正封存時間與記憶。

    不僅如此，在快餐文化和資訊泛濫的時代，當記錄的形式變得多樣化和輕而易舉，也隨之趨向碎片化時，人們主動“記住”的意識與能力被削弱。許多時候，記錄並非為了抵抗遺忘而藉以留下紀念的方式，而是下意識接受了將會遺忘，於是以記錄作為重拾記憶的輔助工具。

    但我們不一定仰賴記錄，才能產生紀念。羅蘭 · 巴特在《明室》寫相片與記憶時，引用了普魯斯特的話：“看着某人的相片，喚不起甚麼回憶，倒不如憑空想念。”我和另一半都不習慣拍照打卡，相處時專注於與對方共同度過的時光，時光自會凝結。當看到她淘氣放鬆的笑容或在夕陽下的臉龐時，那些我想一定要好好記住的，反而不會拍照；不想“拿手機、打開相機、拍照”這一連串進行記錄的動作，摻雜在這份記憶裡。

    儘管時光無論如何都無法被複製，儘管遺忘會一直如影隨形，而記憶也必然隨着時間與感受的改變而變色或褪色，但我們因為有所珍視，因為不想失去，而希望好好記住。抱着這樣的意識，無論是否選擇以記錄來達至紀念，已經在與遺忘抗衡了。就像此時關於另一半的笑容與臉龐，都是在“憑空想念”裡書寫，作為穿越時光的記錄，成為紀念。

    （二之二）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