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園丁)流亡 放逐 追逐
關於“流亡”二字,先前我一直不理解,亦很難將它與我自身聯繫。我沒有經歷過戰亂,很難想像亡國的難民如何逃到另一國度生存,以及那些離去的,切爾諾貝利的人們如何看待他們被核污染的家園。直到前些天,我到了住所附近的page one書店看書,偶然發現鍾芭 · 拉希莉用意大利文寫的《羅馬日記》。在書中,她描述了“流亡”,恍然發覺近年我不知如何描述的情感,在此找到了定義。
一開始,在我沒有發現她是美籍印度裔之前,我並未覺得這本書有什麼稀奇的,羅馬和意大利文又有什麼特別之處。
隨着我翻閱的頁數愈多,某種共鳴愈在心中發酵。拉希莉的母語是孟加拉文,但她說得磕磕絆絆,還帶着口音。英文是她最擅長的,她用英文寫作,是美國著名的作家。但某一天,意大利文卻成為了她神聖不可動搖的信仰,她愛它,渴望它,守護它,把它比作了情人和孩子。
後來,拉希莉學懂了意大利文,移居了羅馬,可她忽然意識到她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流亡和回歸的概念都暗示着有一個起源,有一片故土。但我既沒有故土也沒有真正的母語,只好在世界上四處遊蕩……到了最後,我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場真正的流亡,遠遠不是。我甚至被放逐出了‘流亡’這個概念。”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她如我,我亦時常不知道“家”在哪裡。家庭和性格的緣故,我獨居在珠海,過去當了很久的跨境學童。後來到北京唸書,愛上了京城的廣闊和不會讓我鼻敏感的空氣濕度。坦白說,我愛它勝於愛我出生長大的地方,因為它只屬於我,嶄新與輕盈的,像春夏時健康的葉子。這些年,也讓我成為了我。
事實上,我和拉希莉一樣,她不會是羅馬人,等同我不會是北京人。我們都一樣,難以輕易地與自己的語言團聚,又會在路途中,對另一種語言進行着追逐。
司徒子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