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美化愛情殺豬盤

    ——評《我談的那場戀愛》

    電信網絡詐騙一直層出不窮，此前内地演員王星經泰國被騙至緬甸最終被救回的驚險經歷，再次向世人展現了這種詐騙的可怕。在這種詐騙已經形成產業之時，其所包含的任何一種詐騙形式都不應該被美化，包括愛情殺豬盤。

    去年上映的香港浪漫喜劇電影《我談的那場戀愛》，不僅是香港“首部劇情電影計劃”第六屆專業組的得獎作品，票房成績也不錯。劇情簡單來說就是一位中年喪偶的女醫生如何遭遇愛情殺豬盤，但最後騙子良心發現，女醫生也堅稱自己只是談了一場戀愛。

    吳君如在電影中的確演活了一個孤獨卻又渴望愛情的中年精英，她在影片中的一些台詞甚至被很多人奉為金句，特別是那句“愛情，你相信就是真”。當然，對於影片中身家豐厚的女主角來說，那些被騙的巨款於她並不傷筋動骨，所以她可以很輕鬆地對辦案的警察說出這句話。但若是她被騙光全部身家並且負債纍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呢？

    應該說，這部電影的前半部分拍得還是很好的，完美地呈現了一場殺豬盤是如何被騙子利用人性精心構建的。比如利用女性與生俱來的母性和同情心，虛構一些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故事。在引起對方的興趣後，送上一些不值錢的小禮物，同時根據對方的喜好，展現自己的“善良”和“才華”，最重要的永遠是及時的回應和溫柔的反饋，以提供難得的情緒價值。在對方進一步淪陷之後，再假意要共同生活，但又表示自己面對極大的困境和問題有待解決，讓對方心甘情願掏空荷包，為“愛情”埋單。整個過程中的極致拉扯、欲迎還拒，到誘“豬”深入最後請“豬”入甕，其實這都是詐騙集團的一套標準化流程。

    那受害者是否能感覺到自己被騙呢？為甚麼現在雖然反詐廣告鋪天蓋地，但受害者仍然前仆後繼呢？比如影片中，女主角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是陷入了一場騙局，但無人可傾訴的她在自我催眠中還是一步步丟盔棄甲，直至多次匯出巨款。諷刺的是，電影中是男主說出這句“當你有一日，你發覺你可以騙倒全世界，那一刻，可能你最想騙的人，其實是你自己”。自欺欺人的時候，真是神仙也難救。

    影片中有一幕，是騙子約女主去日本相會，女主信以為真欣然前往，結果“見了個寂寞”。老實說看到這裡的時候，我深深為女主捏了一把汗，如果騙子約的地方是比較危險、出現過人口拐賣的國家呢？女主沒有向任何人報備行程，如果她真的失蹤，警方都很難取證，更遑論查找她的下落了。一念至此，冷汗涔涔。

    筆者查閱了導演何妙祺拍攝本片的初衷，她接受《羊城日報》的專訪時所說的，總結起來就是七個字：騙局也有真感情。她是一個以浪漫愛情喜劇見長的編劇，只是這次這個故事，實在太過脫離現實。她想描寫中年女性的情感困境，但最後竟然是靠騙子良心發現後才讓女性得到救贖。女性的自我，女性的理智，女性的堅韌，女性的反省，以及女性幫助女性這些內容統統沒有，故事內容單薄到只能靠演員演技的支撐。特別是影片後半段，實在稱得上“爛尾”：受騙一年後，女主並沒因此改掉自己的冷漠刻薄，沒有跟閨蜜更親密，沒有去憑弔亡夫，但是卻去日本故地重遊，與騙子不期而遇。與其稱之為浪漫，倒更像是驚悚。

    更進一步說，騙局也有真感情的理念，是對真感情的褻瀆。世上的謊言，確實存在White Lies。影片英文名為Love Lies，不知道是不是將愛情殺豬盤美化為一種White

    Lie。但欺騙和詐騙一字之差，卻有萬里之遙。血淋淋的現實是，四十至五十歲以上且有一定積蓄的族群，通常會被詐騙集團特別標註為殺豬盤的優質客戶和上等客戶，成為主要鎖定的目標對象。如果受害者均把殺豬盤的經歷美化為一段戀愛，那詐騙集團將更加肆無忌憚地逍遙法外。

    《哥林多前書》中對愛的描述，大家耳熟能詳：“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就愛的“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而言，詐騙就是“不義”，而報警才是“真理”。

    此外，導演及編劇是不是對詐騙園區有甚麼誤解？影片中詐騙集團的員工上班一如正常白領，朝九晚六，行動自由，氣氛輕鬆，甚至還出現集團頭目親自出外“面試員工”，以及夜晚空蕩蕩的辦公室等畫面。此前BBC拍攝過名為《“殺豬盤”愛情陷阱》的紀錄片，當中已經講到詐騙團隊的行騙不分晝夜，而“員工”大多是人口販賣的受害者，被暴力威脅及人身虐待，被迫為集團全天候工作。也就是說，電影不僅美化了殺豬盤，還美化了詐騙集團的工作環境，真是黑色幽默。

    如果說《我談的那場戀愛》有甚麼積極的意義，我想應該是鼓勵每個人都去擁有出眾的“鈔”能力，只有這樣，才能在遭遇詐騙時，雲淡風輕地當它是一種對情緒價值的消費吧。

    龍    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