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識回歸 DEI進故紙堆
美東時間二月二十日,有報道稱,美國總統助理斯蒂芬 · 米勒表示,總統特朗普終止了聯邦政府內的所有多樣性、公平性和包容性(Diversity, Equity & Inclusion,縮寫為DEI)的政策,並解僱了所有參與頒佈這些政策的聯邦工作人員。這也標誌着,紅極一時的DEI,已到了黯然離場時。
興起:民權運動與全球化
DEI文化的根源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民權運動。這個時期,黑人、女性和其他少數群體開始為平等權利而鬥爭,引發了全社會對多樣性與公平的關注。在馬丁 · 路德 · 金這位民權領袖的領導和推動下,美國最終通過了《民權法案》。
自那時起,美國政府開始實行“糾偏行動”,也就是俗稱的平權行動。肯尼迪總統在一九六一年、約翰遜總統在一九六五年先後發佈行政命令推行這一行動,行動內容包括,為黑人和其他弱勢群體在招生、就業等方面提供照顧,意在促進機會平等。約翰遜總統還曾做過一個家喻戶曉的比喻:如果不實行“糾偏行動”,好比把剛剛解脫鐐銬的人放在百米賽跑,和其他正常選手一起“公平”競賽。
平權行動之後,更多企業開始注重工作場所的文化包容,也就是DEI。而隨着全球化的加速,企業與組織逐漸認識到,擁有多元化的團隊不僅能增強創新能力,還能提高決策品質。因此,許多公司開始實施DEI相關政策,以吸引和保留各類人才。
二○○○年,多元化開始進入企業高層,並催生出了一個全新的企業高管角色:首席多元化官(Chief Diversity Officer,簡稱CDO)。CDO直接向首席執行官和其他高層領導彙報,其任務是改變組織文化、解決工作場所的歧視問題以及增加各人口群體在整個公司的代表性。二○○五年,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財富五百強公司設有CDO。到二○二一年,這一數字已增至約百分之五十二。
嬗變:LGBTQ裹挾下異化的政治正確
二○○八年奧巴馬當選為美國總統後,“多元聯盟”(由少數族裔、女性、LGBTQ+群體和城市精英構成)成為民主黨的基本盤。二○一二年奧巴馬團隊通過大數據精準定位少數族裔選民,將婚姻平等、移民改革等議題包裝成DEI的政策延伸,成功激發二百萬新增選民投票。DEI在民主黨的操縱下,開始與LGBTQ深度捆綁。
隨着二○一五年美國同性婚姻合法化,LGBTQ議題更被提升為核心政治符號。民主黨通過將DEI與企業ESG(環境、社會與治理)標準綁定,構建了一個覆蓋教育、職場與公共政策的所謂進步主義網絡。DEI跟LGBTQ,也在民主黨政府的推動下,逐漸成為一種“政治正確”。
然而,這種政治正確在實踐中開始趨向極端化,並變得面目全非。當DEI從社會倡議蛻變為強制合規時,不僅引發了普通民眾的反感,也導致了企業內部的混亂和效率低下。
波音公司近年來的安全危機,就是典型的負面案例。在737 MAX機型出現墜機的一系列醜聞中,有調查顯示,波音公司為滿足DEI指標,將供應商選擇與高管晉升過度向“多元化”傾斜,工程團隊的專業權威遭到削弱。二○二三年阿拉斯加航空艙門脫落事件後,內部檔案顯示,公司的安全審查委員會曾因“性別平衡”壓力,削減了資深工程師的決策權重。儘管不能將技術失誤簡單歸咎於DEI,但其對專業主義的消解已引發行業反思。
因此,二○二三年八月,波音公司宣佈取消所有多元化招聘配額時,這個看似普通的人事政策調整卻引發了資本市場熱烈反響,股價單日飆升百分之四點二。證明市場對遠離政治正確的無比歡迎。
兩難:程序性正義與補償性正義
社會正義的實踐可分為不同維度,一種是“程序性正義”,即對所有人一視同仁,不分性別、種族或任何其他因素。另一種是“補償性正義”,即考慮到歷史因素造成一部分人處於不利的起點,而給予補償性照顧。DEI無疑屬於補償性正義。
正義從來是倫理學的難題,補償性照顧也不例外,其在倫理學上的缺點無一不是DEI要面對的。首先是界定的困難:DEI應該補償的對象和範圍包括哪些,補償力度要多大?其次是逆向歧視風險:越來越多美國人認為DEI已成為優勢群體,反而犧牲了其他群體的利益,引發新的不公。第三,補償性正義往往依賴政治意願,因其需要強大的政治支持,但在缺乏共識的社會中,可能難以推行或淪為政治工具。這正是DEI的真實寫照。
保守主義思想家拉塞爾 · 柯克在《保守主義思想》一書中寫道,實行補償,“需要一個巨大無比的國家機器來整理、裁判歷史和現實無限的複雜性”,“最終這種裁判權一定會被權力機器所劫持”。但這就能證明回歸到程序性正義是合理的嗎?並不能,正因為程序性正義存在缺陷,這才有了補償性正義的空間。社會正義的實現,永遠存在兩難。
幻滅:常識的回歸與DEI的消亡
特朗普團隊二○二四年的競選口號沿用了二○一六年的“Make America Great Again”(MAGA),在執行細節上,則提出了“美國優先,回歸常識”。特朗普在再次入主白宮後的就職演講上,表示要發起一場“常識的革命”,從而最終“回歸常識”。隨後馬上簽署了一份要求在聯邦機構和聯邦承包商中結束DEI的行政命令,在該命令中,特朗普譴責DEI政策是“具有歧視性的胡言亂語”,DEI計劃是“巨大的公共浪費和可恥的歧視”。
硅谷和華爾街精英見風使舵,Meta在特朗普就任前一周便決定結束其招聘、培訓和挑選供應商上的DEI計劃;亞馬遜也撤回對DEI的提及以及承諾維護“黑人平權”和“LGBTQ+權利”的聲明;高盛為黑人大學生開設的“可能性高峰會”也讓白人大學生參加了;美國銀行也將其類似的優先少數群體的政策擴大到覆蓋所有員工。谷歌、麥當勞和埃森哲公司等眾多美國大型企業均紛紛宣佈全面放棄DEI。
但特朗普對DEI的反對就真的意味着常識的回歸嗎?其實也不過是共和黨保守主義理念的回歸罷了。
幾十年來,對於DEI文化,我們“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DEI真的一無是處嗎?未見得,只不過任何事物在淪為黨爭的工具後,其命運已永不可能“由我不由天”了。
楊 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