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汪紫滄灝

    變化誰能知本因，不須疎索向交親。

    一門孝友真難得，乞與江天自在春。

    清康熙時汪灝有二，皆官於朝，一山東臨清人，字文漪，一江南休寧人，字紫滄。文漪科名較早，康熙二十四年進士，著《倚雲閣詩集》，《四庫提要》著錄，亦云“二人詩文，傳寫者往往相淆，惟以字為別識而已。”此汪灝手書奏摺，則為休寧汪紫滄。其文曰：“四月初四日，上發下廣社三本，命臣汪灝等閱。臣等細閱是書序文，係崇禎末年華亭人張雲龍，因社友陶邦彥等所作燈謎而廣之。其書前載燈謎諸格，取字義相似者配合一句，暗射成語，後段借詩韵平仄分注，以備射覆。採用其文，皆不甚雅馴，臣等姑就各格略注大意於一條上，未知是否，仰候聖裁。臣灝等謹奏。”休寧汪灝，一名淏，字紫滄，順治十五年生。與查慎行交契，咸以詩文蒙睿賞。先是，康熙三十二年為太學生，居京師就趙吉士給諫寄園讀書，並授其孫趙繼抃讀。康熙四十一年獻賦行在，稱旨，與查慎行同時召入內廷，欽賜舉人，翌年會試未售，復欽命殿試，紫滄、慎行成二甲一二名進士，選庶常，年餘授編修，侍奉南齋，蓋以詩文備顧問也。其見重於仁皇帝者如此。詩詞皆其所長，詩學唐人，趙吉士《汪紫滄集唐跋》：“紫滄少工長短句，按譜成聲，周秦辛柳為之氣奪。癸酉偕予孫繼抃北上，驢背風塵，安能燃膏，弄墨廣覽，窮搜輒心，憶唐人五言警句，集為律詩題壁，雖麗句精思半蕪，後於冷煙荒草，然一代唐音入紫滄手，遂能合初盛中晚而一之，不難自我作唐。其對仗精緻，當時原唱尚遜其工，覺唐人止各練其字句，而紫滄已全研其聲調，因以為創述竟成作，固應枕藉孟儲，死生李杜集也。之乎哉。”又以廻文詞題吉士家藏《右軍修褉圖》，文字嫻熟於心，實非凡手。又著《披雲閣詩》，吳薗次撰序，頗稱其人其詩：“今紫滄負名世之才具，兼人之學行，且有為於當世，用將共見於一時。豈但香湛薔薇，浣燕公之手；華矜菡蓞，艷康樂之眸。乃寓物能銘， 登高善賦。流連賞會，則鄴苑之名賢；贈答纏綿，亦河梁之都尉。雖復朝霞展彩，不足喻其高華；朔雪清嚴，未足方其明麗。斯則仰追乎正始，豈獨下媲於貞元而已哉。”尚有《披雲閣詞》、《遊黃山紀》、《隨鑾紀恩》、《知本堂詩文集》。深於杜，康熙四十三年著《知本堂讀杜詩》，自序有云：“夫三百篇後，詩盛於唐。唐詩，杜為最。杜之精蘊，隨讀者之識以為淺深，隨讀者之機觸發，隨讀者學力之所至以為廣狹。而要其大旨所在，確不可移。公一生忠愛至性，往往於數虛字中流露真意，皆有左騐。譬若山川廻曲，入者多迷，逮夫登高眺望，脈絡井井，向背迥殊，人人共見。杜詩具在，則杜詩本文中之左騐具在，不必起九京而問也。”皆深造有得之言。康熙五十年，《南山集》案發，掀動朝野，以曾為戴名世《孑遺錄》撰序，繫獄，以謗罪論絞，幸而修書免死。“疏奏，聖祖惻然，凡議絞者，改編戍。汪灝以曾效力書局，赦出獄。”事見全祖望《江浙兩大獄記》，蓋嘗奉敕纂修《淵鑒類函》、《佩文齋廣群芳譜》、《月令輯要》等書故也。著作多散佚，後人懼禍，《知本堂讀杜詩》道光時重刻刪去原序，改名《樹人堂讀杜》，今有原書排印本。以孝友名鄉里間，父病咯血，與諸弟屢刲股臂和藥以進，有司表其門曰“一門四孝友”，《清史稿》入孝義列傳。為天子文學侍從之臣，備顧問，御書“知本堂”以賜。為皇太子講官，東宮聞其母病，親書“移孝”慰之。《孝經》：“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優渥逾常，遇事能免，自有其因緣在。《徽州府志》輒錄其山川題詠，如春暮過任昉釣臺一律：“枕潄亭邊棟子開，友山樓外客徘徊。雙溪雨過流紅急，萬嶂雲收積翠來。栽鶴難尋烟外艇，釣魚重認月中臺。千秋誰似任公好，不斷弦歌曲澗催。”以詩見志見道，亦澹宕人也。紫滄好集唐詩，拙句則集晁無咎、白樂天、邵堯夫、黃山谷，勿謂唐宋人不相及。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