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政策的結構問題芻議

    “人才者，求之則愈出，置之則愈匱。”一個地區、一個時代，越是推崇、渴求人才，所謂“千金市骨、群賢畢至”，人才便愈加湧現；越是閒置、埋沒人才，導致“俗士入門、賢者不至”，人才則日漸凋零。

    “人才建澳”是特區政府長期堅持的施政方針，並為此專門設立“人才發展委員會”，負責制訂和推動落實人才政策。人才政策需要框架支撐，框架有其結構。故此，重中之重乃是明晰內在結構，只有脈絡清晰、框架穩固，政策或能行之有效，實現網羅人才的目標。

    從人才政策制度設計層面考慮，應當釐清以下四種結構：

    一、人口、人力、人才三者的“層遞結構”，尤其是人力與人才的遞變關係。

    人口是一個地區存續、發展的基石，不少政府往往透過政策工具，調整人口組成，優化人口結構，提高人口素質。特區政府曾於二○一二年推出《人口政策框架》諮詢文本，二○一五年公佈研究報告。其後至今，或因人口政策涵蓋社保、生育、醫療、教育、就業、房屋、交通、環保以及承載力等層面，涉及多元化議題，橫跨多領域工作，有些目標甚至牴牾，尚未達成社會共識，更有待強有力的統籌，故暫停了此項工作。然而，人才政策如不建基於人口政策，地基不牢固，難以建高樓，其功效必將大打折扣。

    自然，人口政策牽涉甚廣，短期內亦難訂定。但是，人力資源的政策措施，與產業發展、就業情況密切相關，除了遵從原則性理念外，產業政策、勞工政策更不可闕如。常言道，人才是冒出來的，從何處冒出？從“人力資源”這個囊袋脫穎而出。人力資源的政策措施直接關乎人才政策的施展成效，此一承上啟下板塊如若薄弱，便承托不了人才的尖頂。

    因此，人才政策的真正落實，應當重視人口、人力、人才三者的“層遞結構”，尤其是人力與人才的遞變關係。這些基礎工作，除去人才發展委員會擔責外，至少還涉及社會文化範疇、經濟財政範疇、運輸工務範疇、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方面，且需明確全局統籌的實體∕機制。

    二、人才引進與人才回流、人才培養三者的“融整結構”，特別是引進的人才、回流的人才與本地人才的培養、成長的競合關係。

    當局將人才工作劃分為人才引進、人才回流、人才培養三個板塊，透過分工提高效能。就澳門的目前情形而言，人才培養當為主體，人才引進乃是活力，人才回流則屬輔翊。然而，分工之後還需整合，令三者融為一體，提升整體成效。

    澳門高等教育雖起步較晚，一九八一年才成立第一所大學東亞大學，但回歸後在中央支持下實現了跨越式發展。到二○二四年，學生增長七倍至六萬二千多人，教師增長七點五倍至三千七百多人，十四個學科領域被ESI評為全球前百分之一的優勢學科，勞動人口中具有高等學歷比率增長四倍至百分之四十多。本地高校人才培養的主體功效逐漸彰顯。

    早些年備受爭議的技術移民政策中止後，人才發展委員會於二○二三年八月啟動第一期人才引進計劃，共接納一千○三十六宗有效申請。截至二○二四年底，已獲納入引才名單的有四百六十八人。其中，高端人才二十二人，優秀人才一百一十三人，專業人才三百三十三人。二○二四年五月，又開啟第二期人才引進計劃，共接納一千○三十八宗有效申請，截至二○二四年底已獲納入引才名單的有五十三人，多數案例仍待處理。

    目前人才引進計劃實施不久，規模有限，尚需時日觀察成效。人才回流方面，考慮到行業匹配程度與就業市場空間，不必強求人才回流澳門的形式，重心在於關係網絡的建立，達致內聯外通的效果。這也映射到引進的人才、回流的人才與本地人才的培養、成長，所構成的既競爭擠壓又互動合作的關係，處理得當便是良性的競合關係，處理失當或致多輸局面，不可不慎。

    三、人才引進計劃的高端人才、優秀人才、專業人才三者的“聯動結構”，各適其適，各展所長。

    用好人才頗具挑戰，譬如引進了諾貝爾獎獲得者、奧運冠軍，怎麼讓他們在澳門真正發揮作用，而非充當門面？於澳門而言，關涉高端人才、優秀人才、專業人才三者如何聯動的問題。以筆者知悉的諾貝爾獎獲得者埃爾文 · 內爾教授為例，他於二○一六年先獲澳門科技大學授予榮譽博士學位，爾後在澳門成立生物物理與創新藥物實驗室。這些年，他帶領澳門團隊自創實驗儀器，將傳統中醫依靠經驗感知的“氣”具象化，利用現代科學理論，從分子層面解釋中醫藥的現象和機理。澳門高校授予過不少諾貝爾獎獲得者榮譽博士名銜，但少見依託澳門作出具體貢獻、發揮真正作用的。內爾教授的經驗當可借鏡，研究團隊的中堅力量，有來自香港和內地的優秀人才，也有澳門青年科技工作者，還有初窺門徑的博士，形成了較好的聯動機制。

    高端人才和優秀人才往往是領軍人物，代表了一個領域、一個行業的方向，大多都有自己的團隊和班底，在引進他們時應重視團隊申請、打包審批，而非僅僅專注於個體情況。給予政策彈性空間，用心做好服務引導，有助於建立高端人才、優秀人才、專業人才的“聯動結構”。

    當然，亦有不那麼成功的案例。澳門曾引進奧運冠軍，卻最終投身其他行業，成為企業形象大使，從事品牌宣傳管理工作。奧運冠軍似乎並未發揮應有作用，無法帶動體育領域的澳門優秀人才、專業人才成長，頗為可惜。

    四、引進人才的行業與專業、品質與數量，同新產業和新質生產力生成的“觸發結構”。

    目前人才引進的主要政策目標為配合推進“1+4”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策略，當局推出高端人才計劃，以及大健康、高新技術、現代金融、文化體育及其他產業相關的優秀人才計劃和高級專業人才計劃，目的是引進各重點產業的領軍人物和專業人才。

    當某一行業、某一專業的人才的數量與品質達到一定臨界狀態，量增與質變形成觸發效應，將催化新產業的形成、新質生產力的生成。“開發橫琴的初心就是為了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對於澳門來說，較大可能形成新產業、生成新質生產力的空間在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它也與粵港澳大灣區形成了產業集群的戰略縱深。

    二○二四年十二月，澳門大學在橫琴啟動建設容納萬名學生的新校區，將增設醫學院、信息學院、設計學院、工學院、交叉研究院及高等研究院，據聞多所本地高校亦有計劃到橫琴開設新校區，圍繞澳門和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所需佈局學科建設。換言之，琴澳較具條件統籌推進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發展，其中對人才引進的行業與專業、品質與數量的動態調控，關鍵在於捕捉與榫合孕育新產業與新質生產力的“觸發結構”。所謂九十九度加一度，水才會沸騰。

    歸根結柢，在政策框架中榫接前述四種結構，方可彰顯人才政策的張力與活力。做好人才政策的頂層設計，盤活存量、引育增量、提升質量，才有機會向“國際高端人才集聚高地”的目標進發。

    澳門科技大學可持續發展

    研究所研究人員

    周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