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光鮮亮麗的另一面

    九月初，有讀者到我們店裡詢問有沒有一本名叫《另眼相看》的港版圖書，同事查銷售系統後，告之沒有賣過。月中的時候，又有人打電話來問此書，我有些好奇，這是一本什麼樣的書？於是，我就在香港最大的圖書網站查找，結果一無所獲。我有點不死心，又到谷歌上查，在輸入名稱後，跳出不少同名條目，我逐一甄別，最後在“書籍、電影、咖啡、小型聚餐”的目錄下，總算找到相關的一丁點資訊。上面僅刊登書名、定價和書號，說是已故澳門攝影家李銳奮(Frank Lei)關於澳門的紀實攝影集，亦是其過世後的首部攝影出版。

    之後我放假數天回公司上班後，看到有人訂購此書，不明就裡的同事，竟收了人家訂金。我只得抱一線希望再上網查找。在谷歌查“澳門李銳奮”，得到更多資訊。李生早年做過《澳門日報》記者，接着留學法國，返澳後在理工學院藝術高等學校任教。先後成立藝團石頭公社、婆仔屋藝術空間、牛房倉庫，深耕本土藝術發展及教育，曾在本澳出版《邊走邊看》攝影文集。更重要的，是查到了本書的出版單位，原來是由香港風盒子藝術發展協會、燈塔出版社及香港brownie publishing共同出版。這些算是小眾的出版機構，澳門比較難見其出版物。因為沒有打過交道，我只得求助香港最大的圖書發行商。一個多星期後，對方回覆可以代訂，但不可退返。用行話來講，就是買斷。我想，這畢竟是與有關澳門的作品，條件再苛刻也要訂幾本回來。

    又過了大概半個月吧，總算收到五本《另眼相看》。這是一本全黑白照片的影集，收錄了作者上世紀九十年代十年間的影像記錄。一共八個部分：黑沙環馬場區、鄭家大屋、冠男茶樓、青洲木屋區、內港、路環荔枝碗、橫琴、澳門。現今，大部分景致皆已從城市地表消失。細細欣賞那些照片，讓人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怎麼澳門會有如此不堪的地方？

    可能在無數遊客眼裡，澳門總是那麼光鮮亮麗，熠熠生輝。尤其數十間娛樂場，更是金碧輝煌、美輪美奐。裡邊夢幻般的燈飾、令人炫目的地板，極具現代感的演藝廳，精雕細琢的飾品，價值不菲的藏品，無不讓人眼花繚亂。

    有別於東方的歐式建築，總是外表色彩鮮豔，造型典雅又別致。或呈浪漫主義之風，或顯現實主義之調，既有復興風格之餘暉，又有裝飾藝術之新風。特別是那些宗教場所，莊嚴、肅穆、寧靜、安祥，總讓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感。來自內地的遊客，總是小心翼翼又留連忘返。

    再看李銳奮的作品，似乎都是歲月與風雨侵蝕過後的滄桑。有光束的地方，好像能力透紙背，而暗黑之處，又幾乎了無邊框。所有呈現出來的都是那麼灰暗、粗糙、斑駁、陳舊，還有斷垣和殘壁。如山般的垃圾、坑窪的路面、野草叢生的荒郊，垂暮的老者、板着臉的中年、失缺天真笑靨的少年。套用建築師、畫家Adalberto Tenreiro的話來講，真是最恰當不過，他說：“Frank所展示的，都是現代城市的邊緣地帶，他以照片重構這些已然失能、衰落的場所，以及困頓其中的人們。”

    全書一百二十一幅作品，都是沒有面世過的。所展示的僅是二十幾年前的澳門，可能完全顛覆你的認知與想像。我翻看之後，合上書本，認同編輯人員在後記中所講，彷彿“那個手執相機，慢步於澳門街頭，拍攝小城種種的Frank，一如他的照片，從來都未曾遠去”。

    台灣著名攝影家、作家、出版人阮義忠說，攝影最強的地方，就是替終將消失的人事物留下證據。

    李銳奮先生做到了。

    輥    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