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咖哩骨敲中了我的老骨
尼修斯
出乎意料,上星期觀看足跡的《咖哩骨遊記 · 特種兵攻略》,梁建婷演而優則導,帶領一班青少年演員,以Z世代的眼光,探索他們的成長之地——澳門。
咖哩骨是在二〇〇九年面世的角色,同時虛構出一個矮人國,咖哩骨博士以在該國的遊歷寫成遊記,像經典的《格列佛遊記》一樣,成為後世人浮想翩翩的材料。《咖哩骨遊記》曾以不同的形式在劇場出現,在二〇一九的澳門藝術節,更走到戶外,觀眾帶備耳機,配合電話應用程式,聽着矮人國的見聞,隨着指示漫遊澳門,疑幻疑真的城市,一切都是這麼遠那麼近。《咖哩骨遊記》是足跡的系列作品,一直在探索自我、城市變遷、歷史、定位、身份認同的關係,於澳門是少有在持續發展的作品,有着強硬的生命力。
是次的咖喱骨用了一個副題“特種兵攻略”,演員由十八歲到廿四歲,也不算是青少年了,卻實實在在地代表了澳門很大部分的這一代。未入場前,原以為是青少年劇場的集體創作,在導演的引領和剪輯後,大多是對成長的迷茫和對澳門的愛,在過往看過不少,我猜,大約是這樣的作品吧。結果是……真的是這樣生成的作品。他們這次的遊記,是以扮演內地青年遊客的身份,和自己作為“澳門人”在本地的生活遊記雙線交錯並進。以窮遊看世界,以打卡宣示我在這的主權,夜睡老麥,日行千里,如特種兵軍訓,愛者說是青春熱血,恨者視為盲從跟風。對比的澳門生活又是怎樣?雲淡風清,坐看遊人如潮湧?戲中最令我出乎意料的,是當中沒有我自以為必然有的認同感,澳門在他們口中,是個我感到陌生的城市。
演員作自我介紹時,我驚訝地發現,六位都是澳門人,四個在內地出生,大概八、九歲才來到澳門;一個是在澳門出生後便到內地生活和長大,之後才回到澳門唸書,當中有一位長期住在內地,不斷搬家,每天出入關口。只有當中的男演員是唯一土生土長的澳門人。比例懸殊,令我吃驚。他們口中的澳門,對這個地方的感情和期望,演員越演得真誠,卻越令我陌生,例如當中有段獨白,演員說起在家鄉和澳門生活的感覺,每次回澳都覺得步伐很快,是個精英社會,有無形的壓力。這不是我心中的香港嗎?澳門,我們,精英?
演員在戲的尾段說出自己對未來的去路,每個人都像是個過客,留或回來澳門,並不是大概率的選擇。作為土生土長的澳門人,一個青少年演出,竟撩起我久未細思的問題,正近花甲之年的我,現在和澳門是甚麼關係呢?我們的上一代不少是移民來澳,生下土生土長的我們,如果我有兒子也是土生土長,但再下去便可能不是了,他們可能會移民外國或者融入內地,我們這兩代土生土長的人,對澳門土地的感情有多濃厚,或只是我們這兩代想當然的感覺。
《咖哩骨遊記 · 特種兵攻略》是個錯失了會遺憾的作品,不關乎於戲好不好看、導演手法、演員演技、劇情怎樣怎樣,都不是這些原因,它未算很好看,但很值得看。演員的真誠直白,是我今年看到最重要的澳門作品之一。這班演員演出後各散東西,在人生的路口相遇,他們和觀眾,都是一期一會的緣份。過客、陌生感、碎片、澳門,我是誰、你是誰、他們是誰。澳門是個跳板城市,但在起跳時,慶幸我們仍能在空中擁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