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甫右曾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荀家校字出餘焚，汲冢存真記異聞。

    八百年來乏原本，春暉軒裏析紜紛。

    嘉定朱右曾，治經史守鄉先達錢竹汀家法，精研訓詁、地理，已刊著述《詩地理徵》、《周書集訓校釋》、《汲冢紀年存真》皆卓然可傳，然人多不知其生平大端，即名字記載互有出入。《清史列傳》、《清儒學案》小傳簡略，無以知其學之所以成就。近人支偉成《清代樸學大師列傳》列入吳派經學家，言學不言生平。光緒《嘉定縣志》有傳，未寓目。唯趙撝叔《國朝漢學師承續記》記其出身學行稍詳，實乃朱氏功臣。右曾字尊魯，一字序周，號咀霞，晚號亮甫，室名春暉軒。父朱瑋，字季珩，號皋亭，工詩畫印分隸，雖家貧，積學敦行，著《春秋萃要》。亮甫嘉慶四年生，年十四丁父憂，母陸氏素稱孝賢，訓之曰：“汝父家徒四壁，有遺書數卷，能讀，敬承父志。不能，其改業賈。”亮甫涕泣受命，學以養親。道光八年領鄉薦，十八年成進士。選庶常，散館授編修，充國史館協修，改纂修。禮部試出穆彰阿相國之門，久寓京師，終不謁見，人或笑之，不顧。道光二十五年知徽州府，丁母憂，服闋，咸豐紀元授鎮遠知府，調遵義府，署大定府，咸豐八年卒於官，年六十。其行類古獨行君子，教士向學，持身寡笑。居官不矜矜察察，不煦煦孑孑，故民不欺，愛且敬焉。績溪胡竹村乃謂太守好官。治學有獨見，與葛其仁、陸麟書相與上下。通籍前嘗擷取《詩經》地名，據群籍一一考證，並注其今日所在，成《詩地理徵》，並以此書質之陳碩甫。碩甫喜其精當，且時為《毛詩》傳疏，故引用頗多。晉時汲冢出古文紀年竹簡，記載或異前說，如《史記正義》引《竹書》“昔堯德衰，為舜所囚也”，“舜囚堯，復偃塞”，學者囿於遷史，致生異論。是書北宋復亡，亮甫見真本無傳，乃於晉宋群書所引紀年原文罔不綜覈，徵引極博，校其異同，先後詮次，成《汲冢紀年存真》，以別於明人所成之今本，並舉今本之可疑者十有二，真古文之可信者十有六，逐一揚榷，以證古本之為真本，三代事跡約略可覩，為宋明以來八百年所未有。又以“《周書》偁逸，昉《說文》繫之汲冢，自《隨書經籍志》、《隨志》之失，先儒辨之，不逸而逸，無以別於逸《尚書》，故宜復《漢志》之舊題也”，因去逸名成《周書集訓校釋》。其治學識力固如此也。此朱亮甫小楷七律三首，款識“道光甲辰六月，錄王儕嶠先生句，應夢石四兄大雅之屬，即祈正畫。嘉定朱右曾”，鈐白文“朱右曾印”，朱文“瑤華小史之章”。道光二十四年甲辰年四十六，正當壯歲，時充國史館協修，瑤華小史，紀事也。亮甫手跡罕覯，乃見其點畫安詳如此，洵能習靜。嘗有《五湖漁莊園題詞》七絕四首，末一首云：“紅塵擾擾竟何求，淡盡名心狎鷺鷗。只恐未容終隱逸，有人物色到羊裘。”頗見其志。甲辰後二年為守牧，撰《周書集訓校釋》序於新安節署，概述源流，原原本本，是政事之餘不忘經術者矣。著作尚有《春秋左傳地理徵》、《後漢書郡國志補校》、《穆行堂隨筆》、《春暉軒古文 · 吟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