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的新世界
她給我們熱烈地推銷,勸買電子閱讀器的時候,我正在送她我自己全手工製作的小書。就是,一邊在興奮地聊着電子書可以任意把字體放大的時候,同時卻又為了超少量印刷製作的紙本興奮着那種唯獨手作才能達到的釘裝效果。也許,就是時代與時代、版圖與版圖之間分不清是分裂還是交接之處,與一切不確定性同存的風景,值得慶賀,值得停留那麼一陣子,趁着甚麼都還有的時候。
這年新春前後,零零碎碎,和不同的人聊到了各種出版、設計、印刷的話題——在還能聊出版的時候。丈夫的長輩畢生在印刷業工作,前幾年終於退下戰線,懷抱着印刷的專門技術和本地史,回歸沉默無聲的生活,偶爾看到他在超市裡,兩手提着粟米油,每天照料孫兒。
新年嘛,認識多年從沒有聽聞過的人生經歷,都可以當作利市,贈予晚輩。他伸出手指,指甲下毫不起眼之處有個藍黑的瘀痕也似的暗影,這是印刷機切到的,藍黑的不是瘀血,是油墨,因為刺得深入,墨水進去了,成為血肉的一部分。他微笑着給我們看另一隻手,一個關節,輕輕掃撫着,戰績吶。我說最嚇人的是裁紙機器,他深默一下,想起某次切切實實的機器故障,和嚴重受傷的工友。
那麼說來,還是電子書好,電子書不會切傷肉,不會把油墨實際上帶進骨頭。可是我們卻仍然喜歡拿起紙張,左摺右摺,研究紙張紋路的走向,如同水向低處流動,風向山谷吹送。喜歡凸版印刷時油墨所落之處,有那麼一丁點兒,從紙張上跳躍而出。你撫摸過這些,如同撫摸過某些人的思緒與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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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