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舊房子

    到了安欄路，便見左邊的一排排路障。隔着路障，便見一些建築物已被夷為平地。我心裡在打着鼓，我要找的那所舊房子也許已不再存在了。也由於交通管制，昔日四通八達的小街小巷已難能自由進出。終於繞了一個大彎，車子才找到一個地方停下來，我就獨自先走入過去全然陌生的一道小街。當站在三叉路口向兩旁一望時，沒有想到一下子就認出了那所舊房子，豆腐巷四十九號。六十三年前，我在眼前的房子裡上了小提琴第一課。

    舊地重遊，是友人用小車載着我、陪着我！但在那些遙遠的年代裡，我住在小城東邊近郊外處。每次上課，我都要拿着來之不易的心愛的小提琴沿着孫文中路步行，走過十字路口、丁字路口後再向左轉入悅來路。不久，就幾乎要走到小城西南端的郊外了。其實，一走盡悅來路便已是泥地，景致馬上與城裡有別。田野、池塘、小河涌到處可見，我的腳步也隨之輕快起來，並常常隨口哼唱着我要複習的那些曲調。我忘記了來回一次要花多少時間了，但我以為那是窮苦日子時的一種恩賜。記得親愛的弟弟曾經陪着我就這樣地走着。不同的是，到了那所舊房子，我就踏過門限；而弟弟，則即掉轉頭寂寞地走回家去。

    不只一次地有人問我，那些時光，連飯都吃不飽，你為甚麼想到學小提琴呢？我總是這樣回答：為了尋求慰藉，為了心中的愛。如今，在對着緊鎖着門，分明久已沒有人居住的那所舊房子時，我在反芻着人生，宛若漂萍的歲月消逝了，許多人和事物都因無端的襲擾而改變了，但我為了尋求慰藉，為了心中的愛與音樂為伴的初衷依舊！於是，我向那所舊房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也向那些確曾在我個中苦味，難以盡述的道路上幫助過我、鼓勵過我的先生們、親友們深深鞠躬。

    費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