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詩人散步
如果人們對羅伯特 · 瓦爾澤這個名字感到一點陌生,不知對他的這首《夏天》會否有所熟悉:“在夏天,我們吃綠豆,桃,櫻桃和甜瓜。在各種意義上都漫長且愉快,日子發生聲響。”這是瓦爾澤《月亮是夜晚的傷口》其中一首詩歌,也是每到夏天我總會想起的一首詩。
羅伯特 · 瓦爾澤,瑞士德語作家、二十世紀文學大師、被《洛杉磯時報》認為是二十世紀最被低估的作家。除了受到同時代一些著名作家如黑塞、本雅明、卡夫卡、穆齊爾、茨威格、霍夫曼斯塔爾等人的欣賞和推崇,還受到後世作家如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庫切、美國著名評論家桑塔格、德國作家塞巴爾德等一批人的讚譽和膜拜。但他生前的身份,只是一位沒什麼名氣的作家,他從十九歲開始發表詩歌,曾出版過幾本小說、散文,也獲過一些地域性的文學獎項,可即使在比較順遂的時期,瓦爾澤也沒有獲得商業上的成功。他的作品印數少、銷量少,知音更是寥寥無幾。在評論界,只有卡夫卡、穆齊爾和本雅明留下了讚美他的片言隻語。那時候,對於大多數讀者而言,瓦爾澤是對他們理解力和鑒賞力的挑釁。他死後,隨着西方讀者對瓦爾澤作品的深入研究和重新審視評價,更多的人發現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作家、一位罕見的大師、一位天才人物,才給了他應有的地位。
這位落魄的作家,一九二九年躲進精神病院,此後餘生,不問世事。一九三三年,瓦爾澤封筆。他說,他不是來寫作的,是來發瘋的,要寫就不來了。他轉而練習另一項最喜歡的活動:徒步旅行。一九三六年起,瑞士編輯、作家卡爾 · 澤利希定期來訪,與瓦爾澤一起散步,並寫下這本日記《與瓦爾澤一起散步》,成為瓦爾澤生命最後十年的唯一實錄。他們每次的散步都是去到各個山間幽谷或郊外野地溪流,接觸大自然,如此維持了二十年。澤利希在書中詳細記錄了兩人的談話與見聞,尤其是瓦爾澤的很多奇思妙想,繼而編輯成書。《與瓦爾澤一起散步》看似尺寸小小薄薄的一本,卻蘊含着豐富的能量,文字就如冬日太陽下閃閃發光的雪花一樣,輕盈純淨,動人而深情,不經意間閃爍的智慧又不失銳利的交談所碰撞出的火花讓人舒暢又清醒,讀來也像跟着瓦爾澤散了一個漫長的步,“漫長如餘生”。
在這段散步旅程期間,他們之間有一段關於散步的對話:“不散步我就好像死了一樣,假如不散步的話,我熱愛的職業也就毀滅了……散步使我清晰,給我安慰,使我情緒變好,散步是我的一種享受。”
日記一直記錄至一九五六年的聖誕節,潔白的雪花彷彿蝴蝶的翅膀隨空飛舞,那是個家家戶戶正準備為節日慶祝的歡樂日子。就在瑞士黑里紹緊靠阿爾卑斯山脈的野外雪地裡,一群孩子在嬉戲中,突然發現了一具僵冷的屍體,直挺挺地躺着。他們嚇壞了,驚叫着,連忙跑回附近的家裡告訴大人們。接着,附近的人們將此事報告給了當地的警察。很快,就在第二天,這個時間就上了新聞頭條。據當時報道,這個死者是從當地的一家精神病院走失的。據說瓦爾澤生前有個習慣,就是每次晚飯後都要出去散步,而節日那天,他出門後,就再也沒能回去,死在了大雪的清晨。
“我散步去啦”也是他對世界說的最後一句話,這命運如雪的詩人,最後也回大雪裡去了。
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