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夢？

    周伯，澳門街一個退休長者，日常除了在水塘那邊活動外，就在家裡看電視。這天，周伯坐着公交，沿着西墳馬路，經過西洋墳場，直上新勝街，周伯望着車外，腦海浮出五、六十年前的一個初秋睌上，一班孩童相約到該區探險。（當時的澳門還未發展，人口少，街燈更少，而傳聞該區醫院在靠近新勝街的部分區域是用來停放屍體的，雖然醫院外有堵圍牆和新勝街相隔開，外面看不到醫院情況，而且那時該區還有監獄，更覺得神秘可怖。正因如此，孩童們才相約到該區探險。）

    當孩童們邊行邊望，戰戰兢兢地經過新勝街，再經過那邊的監獄後，繼續向着他們認為更可怖的西洋墳場前行。他們一步一驚心地來到墳場門口，四周昏暗，靜寂無聲，好得人驚。晚風輕柔吹至，本來清爽怡人，都被孩童們解讀成陰風陣陣。忽然有聲音大叫：“鬼呀！”一班孩童便不理三七二十一，直衝落對下的衛生局才停下來，驚魂稍定後，大家才喘着氣相視而笑……

    公交繼續前行，經過新勝街，來到白鴿巢公園。童年時的周伯就住在公園旁邊的一條斜巷之內。周伯下了車，望了望，向着公園前地的一張空長椅走去。當經過其中一張椅子時，一個長者忽然向周伯激動地喊着：“源仔，你係咪源仔？”

    周伯愕視眼前老友記，反問：“你係邊位，你識我？”因為已經很少人會這樣叫周伯了。

    “係我，斗令仔，記唔記得呀？”老友記稍停了停，回一回氣，準備再說的時候，周伯已搶先脫口喊道：“斗令仔，係你，好耐冇見，你點呀？你不是在香港工作嗎？退休未？”

    斗令仔答道：“退了休啦，個仔有事過來澳門，他有車，我順便跟他過來一趟。”稍停了停，仍帶興奮和激動地說：“他有事要辦，我叫他在這裡放低我，等會他來接我，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斗令仔又停了停，咳了兩聲說：“我是長期病患，活動能力越來越低，唔知道還有冇機會再返來澳門望望。”兩個老友記無言以對，畢竟他們經歷了大半世，也明白到世事無常……

    周伯望了望四周，對斗令仔說：“記唔記得我哋曾經在這裡踢過火球？”（一個用青磗頭磨成的小球，浸過火水，點着後你爭我踢的。）“記得，我哋仲試過用肥皂抹在木板上面，係斜路上滑下去。”

    “還有……”

    “……”

    兩個老友記彷彿回到童年，天真地談論着過去，又講返目前。斗令仔忽然正經地對周伯說：“源仔，表面上我比你好，有間餐館，算係有啲成就，是年輕時打拼換來的。”他停了停，繼續說：“但近十年病患纏身，一年不如一年。”又停了停，咳了咳，有所感觸地說：“源仔，你比我大兩年，卻很精神，見你走路冇拖泥帶水，腰還挺直，看來，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行，我不及你。”

    “不要說這些了，斗令仔……”周伯低沉地說：“未來的事，天曉得，我們現在也只是在捱時間，過去的都過去了，不可能重新開始。”

    望着眼前景物，兩人沉默……

    一部汽車駛近，並在他們坐着的椅子前停下。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下車，斗令仔拄着柺杖準備起身，周伯也扶扶他。

    “唔該晒叔叔。”年輕人向周伯道謝。斗令仔對周伯說：“我個仔。”再對個仔說：“我細個時的舊街坊。”斗令仔上了車，年輕人再向周伯點點頭：“唔該叔叔。”

    “有緣再見呀！源仔。”斗令仔坐在車內，向周伯道別。

    “一路順風！”

    周伯看着車慢慢駛走，腦海一片空白，若有所失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望着來來往往的人和車，望着天空發呆……心想：“過去的確過去，如果可以回到過去，重新開始，一定不至於現在這樣一事無成……一定。”

    一對年輕男女走近，當他們站在周伯前，周伯不覺奇怪，他知道他們會問怎樣去十月初五街。果然，男的開口問了十月初五街的方向，經過一番指點後，周伯腦際卻掀起了微微小浪。“我怎麼知道他們是問路的呢？仿似曾經歷過這短短的一刻，剛才還在想，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不會吧？”

    周伯有點失措，自言自答：“就這樣，毫不察覺地經歷多一次過去，可是我什麼都……不是真的，不會是真的……但，為什麼只有這一刻似曾經歷過？”

    經過片刻的思潮起伏，周伯漸漸平靜下來，似有所悟地想：“無論真假，剛才的短短一刻可能是提示自己，即使可以回到過去，一切都只是重複，成功或失敗，開心與不幸，就因人們的意念，這對當中的人和事物都不公平。而這短短一刻亦同時提醒自己，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就在眼前，還是向着未來走吧，或許真的正如斗令仔所說：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行。”

    陽光已悄悄地斜照在地面上。

    周伯亦已經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

    周    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