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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訪北京魯迅故居
畢肖普的小怨懟和大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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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報紙日期:
2023 10月2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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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肖普的小怨懟和大宇宙

廖偉棠

    畢肖普的小怨懟和大宇宙

    伊麗莎白 · 畢肖普(Elizabeth Bishop,

    1911-1979),是我最喜愛的美國二十世紀女詩人,不,我不能重複二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評論她的時候犯的錯誤,非要給她加一個性別定語。我當時起的題目相當拗口,叫做《一個優秀的女藝匠:觀察者和游泳者》。

    四分之一個世紀後重讀她,依然驚喜連連,除了繼續被她的技藝震驚得合不攏嘴之外,更多了一些對她也作為地球上愛恨滿胸的小兒女的親切,也因此更能領略她的大宇宙之無涯但細膩入微。

    畢肖普也許是最早“出櫃”的女同志詩人,她一生最少愛過五個女子,其中最深刻的是巴西女子蘿塔——畢肖普初抵達巴西就對她一見鍾情,為她留在異國十七年,但當蘿塔隨她回到紐約,卻在抵達當晚服食過量安眠藥自殺了。畢肖普寫給蘿塔的情詩颯爽清新,似乎沒有看到未來的陰影。除了一首《失眠》,對南半球所帶來的愛情魔術頗有弦外之音,如最後一段:

    進入那個倒轉的世界

    那裏,左邊永遠是右邊,

    影子其實是實體,

    那裏我們整夜醒着,

    那裏天國清淺就如

    此刻海洋深邃,而你愛我。

    如拉丁美洲左翼作家加里亞諾書寫一個對拓的“相反世界史”一樣,詩的相反國度因為失眠而熠熠生輝,但最後一句可圈可點:假如在倒轉國度你是愛我的,那麼到了“正”的國度你是否就不愛我了?蘿塔最後的抉擇,從此看來有點畢肖普一語成讖的感覺。

    不過,我還是願意理解為詩人的一種撒嬌手法,尤其畢肖普常常有任性的頑童說話,也喜歡在詩藝上嘗試一些極端的語言遊戲,但不止於遊戲,比如《六節詩》使用十二世紀阿奎丹吟遊詩人阿爾諾 · 丹尼爾首創的繁複詩律,吟唱出一串淚珠的變形記,把童年與祖母的神秘下午轉化成永恆。她也曾用十六世紀法國維拉內勒體(Villanelle)這種更複雜的詩律,去書寫她一生最後的愛情,這首著名的詩叫《一種藝術》:

    ……失去的藝術不難掌握。

    我失去兩座城,可愛的城。還有更大的

    我擁有的某些領地、兩條河、一片大洲。

    我想念它們,但那並非災禍。

    ——即使失去你(戲謔的嗓音,我愛的

    一種姿勢)我不會撒謊……

    據說當時五十九歲的詩人,愛上了二十六歲的女行政助理愛麗絲,但愛麗絲已經有了婚約,當愛麗絲猶豫不決的時候,痛苦不堪的畢肖普鎮定下來寫了這首詩給她,一舉贏得了芳心,從此兩人相伴直到畢肖普九年後去世。

    老實說,這首詩裡面的詩人是強顏歡笑地怨懟着的,以現在的說法可稱之為高級的情感勒索——葉慈、奧登也做過同樣的事可是失敗了,畢肖普的成功,除了因為詩裡的真摯情感,還因為裡面有一個更大的宇宙,超越愛情甚至超越物質,直接指向詩本身——詩,就是掌握一種面對“失去”的藝術,而失去越多,空間就越大……這一點,有待下回分解。

    廖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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