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 · 關公 · 黃飛鴻

    一九四〇年代末，胡鵬化身真人版島田勘兵衛，成功集結他的“七武士”班底，除了意志堅定、眼光獨到等主觀因素，報人張作康的角色至關重要。抗戰時期，張作康是關德興“粵劇救亡團”的骨幹，戰後在胡鵬導演、關德興主演的《血染霓裳》（一九四八年）、《烽火漁村》（一九四八年）、《長使娥眉淚滿襟》（一九四九年）、《薛仁貴與柳金花》（一九四九年）擔任監製。

    其時張作康邀胡鵬和“曲王”吳一嘯到龍泉茶樓商討電影宣傳工作，胡鵬才得知吳一嘯與黃飛鴻再傳弟子朱愚齋是同門師兄弟，更知道了不少黃飛鴻的生平事蹟。胡鵬想了又想，要是把這位廣東拳師的真人真事搬上銀幕，誰是扮演他的最佳人選呢？根據吳一嘯的描述，黃師傅中等結實的身段，步履穩健，靜如處子，動若流星，是個老成持重的人。有人提議選用胡鵬復員首作《辣手蛇心》（一九四七年）的主角吳楚帆，雖然演技一流，可惜沒有功夫根底。

    胡鵬設想中的武俠片，最重要的是表現真功夫中的“力”與“勁”，而近在眼前的關德興無疑是最理想的人選。首先，抗戰時期，他有“愛國藝人”的美譽；其二，外埠片商對他主演的影片頗有好感；其三，他主演過胡鵬執導的多部影片，胡鵬對他認識甚深；其四，他是著名小武新靚就，有紥實的功夫基礎。①再加上他臂力驚人、腿功一流，舞台上的英雄氣概與“神鞭大俠”形象早已深入民心。

    關德興師承老倌新北。新北對古老排場和各種角色都有研究，他見關德興雄糾糾，於是因材施教，授予《武松殺嫂》和《胡奎賣人頭》等小武首本。小武要演武場，必須習武；粵劇武打以南派為宗，講求硬橋硬馬，而在舞台上最能呈現南派真功夫的“手撟”，即徒手對打，相傳由少林弟子洪熙官所傳授，是真正可以搏擊的武術。②據說新北教關德興的是可以殺人傷人的真武功③，其後關德興拜武術高手霍雄為師，練習南方拳術，包括洪拳和白鶴拳。

    一九三〇年代，他以演武松而馳譽梨園，人稱“生武松”。南海十三郎說他體態魁梧，演武松切合身份。事實上，他能把武松的忠勇節義表現得淋漓盡致，打戲更是出神入化。正如獅子樓一場與西門慶對打，他使出南派真功夫，一招一式，絕不含糊，尤其一招雙飛腿，雙腳凌空飛撞向對方然後平跌着地，接着一彈而起，追殺西門慶登上獅子樓，直把殺兄之仇不共戴天的憤恨演得絲絲入扣。④此首本戲後來被胡鵬拍成《武松血濺獅子樓》（一九五六年）。

    關德興的關公戲同樣獨當一面，與前輩新珠不分軒輊。新珠深得京班關公精髓，主張“京為粵用”。關德興則是南派藝術的忠貞分子，當時只有他堅持以傳統南派演關公，著名劇目有《關公千里送嫂》、《關公月下釋貂蟬》、《關公守華容》等，其他首本名劇包括《呂布窺妝》、《岳飛》、《戚繼光》、《飛將軍李廣》、《大俠甘鳳池》等。究竟胡鵬與關德興是如何把這些舞台上的名將、英雄、俠客融為一體，轉化成銀幕上的第一代黃飛鴻？（粵藝武俠片的前世今生 · 十四）

    註釋：

    ① 胡鵬：《我與黃飛鴻：五十年電影導演生涯回憶錄》，一九九五年，第九頁至第十一頁。

    ② 葉世雄：〈小武與小生〉，香港：《文匯報》，二〇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A27版。

    ③ 朱少璋：《陳錦棠演藝平生》，香港：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二〇一八年十一月，第十三頁。

    ④ 連民安：《粵劇名伶絕技》，香港：懿津出版企劃有限公司，二〇〇六年五月，第十二頁至第十三頁。

    令狐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