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與熱氣球

    眼睛是靈魂之窗。眼睛是慾望的器官。眼睛是最接近真理的存在。年少無知時，總覺得眼鏡是一種成熟的標記，鼻樑上架着一副現代的工藝品，方寸之間方圓組合，如同紳士，然而當自己視力減退，真正戴上眼鏡時方知道大錯特錯。

    眼鏡的花款眾多，圓框方框，金屬塑膠，經典黑白，豹紋墨綠，每次入眼鏡店如入大觀園。眼鏡是矯正視力的人工產物，近視遠視，散光老花，只能輔助，不能根治。視力一旦受損就無法逆轉。對於無鏡的記憶，我已經忘得七七八八，小時候裸眼視力2.0不懂得珍惜，只是習以為常，並錯誤地艷羨他人的眼鏡，隨着年紀漸長，胡亂用眼的情況頻繁，以至視力漸退，追悔莫及。

    第一次驗光是在高中。坐在驗光儀前，侷促不安，把頭湊近儀器，下巴頂着托槽，眼睛看入儀器的目鏡，一片模糊的紅色混合着藍色，驗光師在驗光儀後旋扭按鈕，細微的機械聲音響起，視野內的畫面變得清晰，一個紅色熱氣球在公路的另一邊，這個過程如同攝影時的對焦。希爾認為攝影現象是一個“偉大奧秘的經驗”，攝影現象不過是人類用自己的身體（眼睛）辨認出世界的特徵，再藉此製造了一種身體外延的眼睛（相機）固定世界。

    紅色的熱氣球和紅色的小屋子某程度上也是一種攝影的定格，是驗光儀最常出現的兩種固視圖標。每次驗光我都顯得坐立難安，對自己的眼睛感到愧疚。瞳距正常，光學球面度數為負，散光度數二百幾，散光軸度一百七十左右，近視加散光，偶有加深。

    那棟紅色屋頂的小房子和那個紅色的熱氣球交替出現在我的生命裡，久久不動。我在此端，它們在那端，通往它們的路徑筆直，但沒有盡頭，看不到起點和終點。

    甘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