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代達矢的表演歷程

    相信如果愛看日語長片，對仲代達矢應不陌生，而他本人的從影經歷，亦堪稱日語電影史的重要組成部分。

    作為訪談錄，仲代達矢將自己成為演員，特別是從影的歷史，娓娓道來。他是電影廠年代，少有不屬於任何電影公司的自由演員。作為奠定他演員之路的作品，正是小林正樹導演的共計六集約九小時的鉅作《人間的條件》。這部上映於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一年間電影，觀眾會完全感受到小林正樹左派的色彩。正是這部電影奠定了仲代達矢演員的位置，這一部電影描述了一位軍官去滿洲國建設，最後因戰敗逃回日本的故事。由於歷時甚久，期間仲代達矢也參演了其他導演的作品。

    在書中，仲代說，每一個導演都有不同的風格，小林正樹會由演員去試戲，待他們試好了，才會開動攝影機拍攝，黑澤明則會在旁邊喊：“你這樣演不對，怎麼這樣不都不懂。”激烈的導演五社英雄，他作品總是裸露程度較大，仲代達矢會不好意思，這是導演就會直接試演給他看：“呆子，就這樣抱着，能不能這樣動一下？”

    畢竟，導演是主導整個創作，而演員只是作為創作的一個部分而存在，但演員本身也有自己的意志和思想。仲代說，基本上，找他合作的導演，都知道他大概會怎麼演，所以在演出前，導演與仲代談的是希望演出有什麼效果，他再根據需求，努力實行。不過合作的導演總會跟他說，“隨你怎麼演就怎麼演”。然而當演出不夠精彩時，又無法避免對方評價“他就只能演成這個程度啊”，電影投資方對他也時有不同的態度，一面因他名氣不小，邀請參演時，老闆都會說：“仲代君，拜託你了。”另一方面若遇上票房賣得不好，投資方給臉色也毫不吝嗇。

    看電影歸看電影，那只是兩個小時內的愉快經驗，或者編導想帶給觀眾的體驗。然而，當看電影久了，作為公眾人物的演員和導演的“軼事”又更引人入勝。觀眾除了八卦明星們的私生活，也可能和我一樣，想知道電影行業的運作，特別是他們拍攝的背後的故事，導演和演員的關係，他們如何合作、創作觀又是怎麼溝通等等。

    由於是舞台劇出身，仲代達矢都是以自由演員的身份在接戲，這樣可以讓他除了活躍於電影銀幕之餘，每年還有一半時時演出舞台劇。直到現在，都會有觀眾說，演舞台劇的人去演電影有舞台腔，看到仲代達矢的時代還真羨慕他，不會因為《舞台腔》而失去在大銀幕出場的機會，更有多種嘗試。畢竟，無論是不是在電影市道旺盛的時代與環境，演員都需要更多機會嘗試去磨、成就表演的世界觀。書中有一段，他憶述自己與高峰秀子的對話，高峰秀子是童星出身，是長年不墜的電影明星，高峰秀子認為拍電影像拼圖一樣，需要製造各種畫面，可能是在段落的中間某一場開拍，演員此時必須估量着如何投入感情，而這不是仲代達矢熟悉的舞台劇表演方法：幕啟後按照順序，情緒也可以按照順序去演。舞台劇演員的狀態是即時的、即興的、沒法重來的， 而電影演員在整過過程中不停斷開，卻更費力氣。

    這些內容和對話，除了是一位資深演員的憶述，更能讓作為觀眾的我們，在單獨觀看某作品而得到感動或心得之外，有系統地重看所提及的導演或演員的作品，無論是老觀眾或是新觀眾，大家也會因為知道箇中的拍攝環境和演、導關係等而出現更深入的看法。

    值得一提的是，他參演的《女兒

    · 妻子 · 母親》（成瀨巳喜男導演，一九六〇年）。這部片，是仲代達矢和原節子、淡路惠子共演而留給後世的重經典作品。但書中，仲代達矢卻告訴你，某晚和兩位女演員下戲後，一同喝酒和賭錢，還輸了不了錢，結果自己還得打電話回家告訴老婆輸了錢，需要妻子匯款去還錢給原節子和淡路惠子。看到這些“花邊舊聞”會很開心，其實等於看劇場“黑特”或“我不凳”的留言，只不過，這些“花生”已是六十年前舊事，現在吃來，竟還非常新鮮。再找回那部電影看，看到那些演員，會令人會心一笑

    何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