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人

    “我也是人！”這是桑娜 · 馬林(Sanna Marin)的吶喊。去年八月，時任芬蘭總理的她參加私人派對，曼妙舞姿傳遍網絡而受責時，桑娜 · 馬林喊出此話，聲言她作為總理努力工作，但也應該有權享受私人生活。

    桑娜 · 馬林已於今年六月卸任，如若我們認同她是個平凡人，那麼現將“芬蘭前總理”或“芬蘭前女總理”加冠在她名姓之前，實在顯得多餘。這個頭銜所代表的職業生涯，不是桑娜 · 馬林的全部人生，更非她的人生終點，或許連人生頂點也算不上。三年半的總理職涯，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小段，桑娜 · 馬林以前做過收銀員，以後也還可做回普通人。

    平凡女子問鼎芬蘭總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遑論遭遇不幸、命途多舛，桑娜 · 馬林便是這樣的基層女子。

    桑娜 · 馬林的家庭背景與一般政治人物相比非常罕見。童年時因父親長期酗酒雙親離異，她由母親及同性伴侶拉扯長大。借助芬蘭的社會福利機制，才半工半讀完成大學學業。彩虹家庭和藍領階層的成長經歷深深影響着桑娜 · 馬林，讓她更加關注LGBTQ、社會正義、社會福利及兩性平權等議題。

    二○○六年，桑娜 · 馬林加入芬蘭社會民主黨，自此踏足政壇，而後風生水起、平步青雲。二○一九年，依靠社會民主黨力推，三十四歲的她成功當選芬蘭總理，成為全球最年輕女總理。一國總理忝為女性，還很年輕，自然吸睛。關於桑娜 · 馬林的文訊，社交媒體當周發佈了十五萬條之多，令她一夕之間成為政壇明星。

    當選後，桑娜 · 馬林表示：“我沒有想過我的年齡與性別，只是想到我從政的初衷，以及那些讓我們贏得選民信任的政見。”她曾在專訪中透露：“對我而言，人人生而平等，這並不只是喊喊口號的主張，而是一切事物的基礎。”

    小國寡民無需宏圖大略

    芬蘭位處北歐，人口約五百五十萬，規模不及香港。然而芬蘭作為發達福利國家，國民享有極高生活品質。聯合國公佈的《世界幸福感報告》中，芬蘭在二○一八至二○二三年連續六年榮登最幸福國家榜首。小國體量承載不起宏圖大略，桑娜 · 馬林對內政擘畫不多，倒是面臨新冠疫情、俄烏衝突，她的表現令人刮目相看。

    桑娜 · 馬林說：“我覺得芬蘭學到的經驗之一是聽取科學家的意見，充分利用已有知識，面對不確定的局勢必須果斷——我認為這也非常重要。”早在二○二○年六月，正當新冠疫情肆虐之際，芬蘭就提前結束緊急狀態，回復有序的社會生活。

    二○二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俄烏衝突爆發後，不少國家公開聲援烏克蘭，桑娜 · 馬林在歐盟高層會議上嚴厲譴責普京。五月，桑娜 · 馬林更前往烏克蘭，與澤連斯基會晤，而後她走訪基輔附近的布查、伊爾平。俄烏鏖戰、蜩螗沸羹激起波羅的海三小國、北歐五國的憂慮，芬蘭與俄羅斯接壤的邊境線長達一千三百公里，二戰時兩國兵戎相見，怨隙早已深種。如今局勢丕變，桑娜 · 馬林强勢帶領芬蘭加盟北約，成為第三十一個會員國。芬蘭的舉動在在激怒俄羅斯，而為求安全保障，芬蘭在國界邊境築起“長城”，整個工程預計於二○二六年完工。

    前衛作風無懼流言蜚語

    時至今日，芬蘭選出三位女總理。第一位是安內莉 · 耶滕邁基(Anneli Jaatteenmaki)，二○○三年上任不到兩個月，就因競選醜聞而被迫請辭。第二位是瑪麗 · 基維涅米(Mari Kiviniemi)，曾於二○一○至二○一一年在位，存在感也不強。第三位便是桑娜 · 馬林，她身為Instagram世代的政治人物，真性情的一面不時激發爭議。

    二○二○年，桑娜 · 馬林參與《Trendi》雜誌的拍攝，她只着一件深V領西裝外套，微露身材，魅力十足。不難想見，這組照片立馬引起非議，一些人表示照片不夠端莊得體，有損政治人物形象。而支持者則認為，桑娜 · 馬林打破政治人物刻板印象，大膽且自信。去年八月，媒體接連爆出桑娜 · 馬林貼面熱舞、官邸艷照等視頻，她還曾被拍到在俱樂部裡與其他男子親密互動，引發軒然大波。

    桑娜 · 馬林與前夫馬庫斯 · 萊科寧的結合與分離亦稱瑰異。兩人先是相戀多年，繼而生下女兒，然後才於二○二○年結婚。她結婚時慨言，“我們一起度過青春，一起步入成年，一起成長為我們親愛女兒的父母”。豈料倏忽三載、言猶在耳，今年五月十日，離任在即的桑娜 · 馬林透過社交媒體宣佈，她已與丈夫馬庫斯 · 萊科寧離婚，“我們感謝一起度過十九年，感謝我們心愛的女兒。我們仍將是最好的朋友。”亮本色表露無遺。

    辭任總理高位回歸本真

    今年四月二日，芬蘭舉行議會選舉，民族聯合黨擊敗桑娜 · 馬林領導的社會民主黨，成為議會第一大黨。四月六日，桑娜 · 馬林代表內閣正式向芬蘭總統紹利 · 尼尼斯托遞交辭呈。民族聯合黨贏得大選後，黨主席彼得里 · 奧爾波於六月二十日正式出任總理，並組建起新一屆聯合政府。

    在早前的社會民主黨會議上，桑娜 · 馬林强調人們關注的應是她以總理身份所做的工作，而非空閒時間享受的娛樂。“我也是人！”桑娜 · 馬林聲音嘶啞地說，她渴望“在烏雲中尋找快樂、光明和樂趣”。或許女性特有的細膩心思，才會道出此般感觸；而男性佔據主流的政治世界，往往呈現出多面相，機謀巧算自不待言，專權擅勢亦不遑多讓，甚至於處處充斥着虛偽，絕少如此單純。

    當然，北歐五國作為社會民主主義色彩濃厚的開放型社會，經濟發展程度很高，有着完善的社會福利體系。芬蘭人無需蠅營狗苟維持生計，小國體量也難以攪動世界大局，政治人物在位時“垂拱而治”，離任後回歸平凡，並非天方夜譚。較之同儕，桑娜 · 馬林的施政不算亮麗。身為平凡女人，桑娜 · 馬林則在千瘡百孔的世界中活出了千姿百態——她的人生沒有失真，而真實即為通向美善之境的首道閘門。保留本真，原是每一個普通人可望又可及的夢想。

    雲山（文化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