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出國

    前往江門市的旅遊巴在公路上疾馳，程真是受舅舅委託去看望親戚的。

    最後旅遊巴停在了市中心，表舅來接她，他臉上堆滿笑容，疫情下好幾年不見，本來就不經常見面的親戚，雙方都不太認得彼此。

    表舅聞見程真想吃牛肉火鍋，於是讓表舅母開十九公里路去五洞村，表舅母臉上滿是不樂意，二人也不好在遠道而來的親戚面前表現出什麼，還是硬着頭皮駕車去了五洞村。

    表舅父去世一年，程真才來拜祭，疫情下諸事不便，雖然人還是原來的人，但都不經不覺老了些。程真談及自己隻身前往澳門工作的初衷：“我就留在這裡好了，畢竟沒有出過國，那些出國拿了學位的人回港後，領着和我差不多的工資，甚至比我低，說到底出國也沒有多大作用。”

    自己兒子在澳洲生活的表姨忙不迭同意：“你表弟老唸叨着要出國留學，國外的月亮又不是特別圓，又是疫情又是戰亂，出去很危險。”

    “很多出國留學是虛榮心作怪，想趁熱打鐵，偏聽則暗，兼聽則明。”程真啃着牛肉。

    表弟和表舅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表舅父先指出：“我兒子讀語言的，要是不在當地好好學過，要被人瞧不起的。”

    突然熱烈起來的爭論，都是關於自身利益的爭論，在表姨看來，表弟出國是毫不顧及家族的利益。他提出走出國門，建議花掉家裡的最後一筆積蓄，去西班牙修讀碩士課程，再不濟也要盡量參加一次交換生計劃，讓全世界的人都來瞧瞧他留學回來鍍的金。

    表姨白了表舅父一眼，她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好幾年沒工作了，老婆也離他而去，都活了半輩子的人了，最後還是回到老家住，他最不該有發言權。表弟說自己出身院校不好，唯一途徑是出國留學，他老爸也深表認同。

    程真默默觀察着這個家庭微妙的溝通，她作為外人也不好出什麼主意，一邊是表弟的前途考量，另一邊是一個家族的經濟狀況。

    表姨半開玩笑地說：“好高騖遠沒有用，不如在國內待着，努力考研，將來不都是要留在國內工作的嗎？考不上的話乾脆去一線城市打拼吧！”

    他們都陷入了沉思，對於前途的憂慮使表弟面色凝重，他牢騷滿腹：“你們畢竟是有選擇的，我可是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這種落後的精神面貌你讓我怎麼去社會上與人競爭？”

    這群親戚煞有介事地來回看着程真和表弟，他們守候在江門這裡，遠遠地看着程真在香港生活、長大，去澳門工作，好像他們等了好多年，等程真回饋他們。他們等得很辛苦，現在他們要把她捉拿歸案了。

    當年家族的決定讓表弟的爺爺留在江門，而爺爺的姊姊們都逃到香港去了，他們的後裔也有了明顯的差異。表弟生在江門，雖努力學習，但畢竟沒有獲得一鳴驚人的成績，如果他不去爭取出國留學，怕是要回老家謀一個一般的文員職位，領微薄的工資，一輩子都在一個愚昧無知的細小圈子裡。

    現在學校有交換項目，在他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暢想未來自己從外國回來做事的時候，他是一個很難得的筆酣墨飽的人，不論是學歷上、環境上、思想上，他都站在了世界的窗口上。

    程真低頭吃着碗裡的菜，人們都聚集到大城市去了，這裡是一個雖未被遺忘卻免不了委頓的小鎮，哪裡少得了蒼涼的故事。

    李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