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慢  書信遠

    ——關於《瑪麗和馬克思》

    《瑪麗和馬克思》(Mary and Max)是一部二〇〇九年上映的逐幀黏土動畫電影，也是一部真人真事改編的半自傳電影。該片由美國與澳大利亞合作拍攝，製作周期長達五年。黏土造型的人物初看之下很醜且誇張，但全片看完理解了這部灰色調的電影，反而會覺得這樣的人物造型是與這部電影的主題最為適配的。

    一個八歲的澳洲小姑娘和一個四十四歲的美國猶太男人之間，會產生持久而溫暖的友情嗎？瑪麗和馬克思用他們的故事告訴我們，以書信維持的友誼，即使未曾謀面，也可以持續二十年，直到其中一個人離開人世。小女孩和男人的生活都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他們都是別人眼中的“怪人”，但他們有很多相同之處，他們都沒有快樂的童年，他們都沒有其他的朋友，他們都缺愛，在很多時候只能用甜的食物比如巧克力，去填補內心的空洞。

    空虛和空洞不一樣，空虛很多時候是無所事事或找不到目標所引發的，但空洞的人，心裡那個大洞只能被友情或者愛情填滿，因為缺愛，他們缺乏安全感，而食物帶來的慰藉是相當直接的，所以很多缺愛的人容易暴飲暴食或者嗜甜，從而造成體重超標，馬克思就是這樣。

    但在他們開始通信後，彼此終於可以用友情來填補內心被生活傷害而造成的空洞。他們分享同一套喜歡的動畫片，分享生活中的苦惱，分享各種心事，馬克思作為成年人，絞盡腦汁回答瑪麗成長中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他似乎在瑪麗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童年。他們也曾被彼此傷害，但最後都選擇了原諒。當瑪麗終於帶着自己的孩子去看馬克思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安詳地坐在沙發上溘然長辭。瑪麗環顧馬克思公寓的四周，到處都是她二十年來送給馬克思的小禮物，她的自畫像被馬克思放到鏡子上，她送給馬克思裝她眼淚的瓶子放在鏡前的小架子上，她寫的每一封信都被馬克思珍而重之地熨好，貼在屋頂上，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她想到馬克思對她說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微笑着流下淚水。看到這裡，真的很傷感也很有觸動。

    孤獨，是人類最大的麻煩，得有一顆多強大的內心才能享受孤獨？而瑪麗和馬克思，又是多幸運，可以用書信串起彼此長達二十年的友情？我們多麼渴望來自外界的音訊或者關懷啊，就像瑪麗和馬克思，在不認識彼此時，兩個沒有朋友的人卻總希望在信箱裡找到驚喜。

    人生漫漫，誰不曾經歷生活的毒打？而一個可以堅持通信二十年的筆友，是孤獨帶來的空洞中最大的精神支柱，也是一種拯救。這個動畫片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故事發生的起點，是一九七六年，一如我之前所料，在互聯網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之前。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這句詩，出自木心的《從前慢》，一度刷屏，佔據大大小小的熱搜。的確，從前等待信件的時間是漫長的，但也是充滿希望的。當收到遠方的來信時，那種驚喜實如久旱逢甘霖，迫不及待拆開信件不說，還要嘴角微揚地讀上好幾遍。我能體會瑪麗和馬克思的感受，只因我也曾經有過盼望着遠方來信的時光。

    現在呢？一切都快了，有了電郵、微信或者EMS，所有的信息都可以“速達”，書信似乎變得不合時宜。但只要留心，會發現多少人在懷念從前那段車馬很慢、書信很遠的時光啊！也許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但只要回想起曾經擁有過的那種快樂，想到那些沾染上墨水香味的手寫信件，就會再次感受到那些愛與關懷。我們要相信，它們都沒有變，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體現，我們，都不孤獨。

    龍  焱

    馬克思寄給瑪麗一顆糖，上面寫着

    “Love Yourself Fir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