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高伯平均儒

    不見諸侯義未忘，篤行忠信性剛方。

    紬書修業求三禮，鄭學傳薪重發揚。

    高均儒，字伯平，浙江秀水人。廩生。服古士也。研治《三禮》，主鄭康成，故自號鄭齋。篤守程朱，尤服膺應潛齋、陸稼書。少孤，嗜學，以治經必先識字，於小學用功甚勤。不喜帖括，屢躓於試，不計也。古文崇簡質，不斤斤於詞藻。論詩亦然，其《題古詩源後》有句云：“思巧語輒駢，韻媚字成綺”，“縱目博參觀，儵歎詩亡矣。溫柔與敦厚，泯焉汨本旨。點勘復及茲，窮究其所以”。不樂著作而喜校書，省勘精細，道咸時客江淮，佐南河總督楊以增、漕運總督吳棠並吳昆田、丁丙刊刻圖書。稼軒吳昆田刻其師潘四農遺著《養一齋全集》，即出高伯平之手。稼軒長女適伯平少子兩淮鹽運使高行篤，份屬姻親，且為知交，特言其狷介，“喜飲人以酒，不喜飲人之酒。有投贈，必峻拒。無故而餽金，則必怒絕之。”某總兵雅慕其人，以二百金為壽，卻之。同治初，伯平時已抱病，困悴特甚，總兵乞丁儉卿持贈三百金，不受；儉卿，伯平契友，亦長於校勘，同好鄭氏學，因勸之，伯平怒作色，起立而言曰：“均儒旦暮人耳，豈有死人而受人金者哉！”言畢面赤氣逆。儉卿唯有怏怏而去。事見吳稼軒撰《清故廩生高君伯平行狀》。與人交必誠，不作泛泛酬酢。顯宦過訪，一揖而已，不多言，亦不答拜。詩酒名士，見而遠之；蕩檢踰閑，自以為天下大才者，絕之如仇讎。又輒面折人過，“人頗以為難”。晚年主杭州東城講舍，以實學課士，為浙撫馬新貽所重。曾文正總督兩江，過清江浦，聞其名，以未得一見為憾。有勸之趨謁宰相，不聽，曰：“孟子不見諸侯之語，豈忘之邪？”忮者謂其偽，亦不校。王褧之贈詩，謂為“泥塗不世才”。同治八年卒於講舍，年五十九，門人私諡孝靖先生。有《續東軒遺集》。儉卿後死，撰《頤志齋感舊詩》，歷敘故友，然不見伯平，足為“人頗以為難”下一轉語。與蘇厚子講學，與邵蕙西、伊遇羹研經，與包慎伯、梅伯言論文。與許印林最相契，攻《說文》。又與魯通甫言事。寧不聞《通甫類稿》有《與高伯平論學案小識書》，雖一書之微，關係世道人心，是伯平足以共語。此高伯平致梅屋手札，一通四頁，略言託請轉遞家書予福建撫院，函中有“通商衙門有夷官咨會，杭州、嘉興兩城業已收復，當是實信”，又言在淮寓吳稼軒家，其子在吳家讀書就婚，如有來信託丁松生轉交，末署“六月二十八日”，當在同治三年。自言“老弱睽孤，苦徹心骨”，“不克自庇”，想見其厄，猶峻拒贈金；子名行忠、行信、行篤，平生以狷介行直道，至於如此，誠可謂近世所鮮矣。通甫論學案書，有言“三代以下有無欲之君子，無無意之君子”，然則視伯平行止謂何？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