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
我每次都是在深夜時分到達上海。前年,飛機降落在虹橋機場,我推着行李箱趕上了末班地鐵。出了站台,就是廣闊寬敞的西藏中路。這一邊立着城市規劃建設館,我從未進去過;那一邊是把守着福州路入口的來福士廣場。讀大學時,我喜歡去福州路上逛書店、在來福士裡買衣服,然後順道鑽進商場底層吃些點心小食。由此,求知慾、物質慾與口腹之慾皆可得到滿足。
當時是十一月,小雨從天上落下,無聲無息地浸透了馬路、人行道和遍地的枯葉。商場、二手書店早已熄燈。我朝着酒店的方向行去,冷得牙齒打顫。箱子在我身後發出咔噠咔噠的噪音,驚動了遠處同樣孤寂的行人。時不時地,我會看一眼馬路對面黑漆漆的“大上海”,初時尚感到些許惆悵,末了卻只覺得飢寒難耐,於是急忙加緊腳步,把那傷春悲秋的情緒拋在腦袋後頭,再不去想了。
這一回則是三月。從珠海到上海的高鐵,半途上車的乘客,他們都穿了羽絨外套、繫了長圍巾。我摸着身上的薄毛衣,頓覺不妙。在南方地界吃早餐時滲透衣衫的汗水,彷彿就要凝結在華東地區的冷風中了。等到了虹橋火車站,車門一開,果不其然:冷空氣迎面撲來,將我裹挾進不知是晚冬還是早春的嚴寒裡。
火車站高而空曠,店舖照樣關了門。旅客們急匆匆趕去的士站排長隊等車,人雖眾多,到底無法抵禦四面八方湧來的肅穆夜色。我背着雙肩包,身體被壓得沉重,步子卻不敢停,一路向與車站相連的機場快步前進。網約車司機為了避開大塞車,擅自將上車點改成機場的地下停車場。十來分鐘的艱辛腳程,一路上,我在心中把司機翻來覆去地痛罵,然而心底裡也知道——這樣的做法,實則不無道理。(一)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