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藝早期電影的舊與新
令狐昭
光藝憑“南洋三部曲”扎根南洋市場後,既捧紅了謝賢、南紅、嘉玲等新人,又繼續嘗試脫離中聯影子,探索年輕觀眾品味,從此奠定其在粵語片中青春趨時的形象。早在中聯作品《兒女債》(一九五五年),秦劍已將“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精神,昇華作養父養母把“下一代”視如己出的人性光輝;可是在光藝早期電影《遺腹子》(一九五六年)裡,仁愛養父的位置被惡毒後父所取代。光藝三周年紀念作《鮮花殘淚》(一九五八年)的養父養母情節雖短,卻開啟了《情天血淚》(一九五九年)和《五月雨中花》(一九六〇年)的孤雛淚影和養育恩情,就連警匪片《情犯》(一九五九年)的殺妻嫌犯都有着孤苦無依的童年往事。秦劍由效力中聯到領導光藝,當中有關家庭倫理元素的轉化與擴張,涉及創作初衷的堅持和社會文化的嬗變;他透過分崩離析的兩代倫理,以及思想情感的深度描寫,去探討同情心、法律、戰爭、孤兒、死亡、疾病、婚姻形態等各項題旨。
以秦劍為首的光藝擅於拍製時裝文藝言情及喜劇,富中西混合的都會氣息。作為光藝的招牌偶像,謝賢的形象代表了各種轉變。入行初期,他一臉稚氣;到了喜劇《化身兄弟》(一九五七年)便一人分飾多角爭奪遺產,他們大話連篇,奇招百出。《情賊》(一九五八年)的謝賢遊走於上流社會,專向有錢女士埋手,偷心又偷金,其風流外表與卑劣手段令人繼《遺腹子》後再次墮入愛情陷阱;然而斯文敗類由昔日的配角演變為主角本身,則是光藝探尋都市中產路線的一大轉向與突破,這種變動所帶來的新鮮感和認同感,某程度上反映出人們對主角必為忠義正直的觀念已開始改變。接着光藝更發展出滿溢摩登氣氛的《歡喜冤家》(一九五九年)和《難兄難弟》(一九六〇年),塑造出具有現代色彩和中產格調的愛情喜劇典範。隨着外形走向成熟,謝賢戲路漸廣,形象多變,在《阿超結婚》(一九五八年)和光藝全盛時期不少作品如《春到人間》(一九六三年)、《花花公子》(一九六四年)和《相思湖畔》(一九六五年),皆有意展露胴體,散發男性誘惑,讓從前或同期惜肉如金的粵語片男星望塵莫及。
無論如何,光藝早期的變革不是一刀切,傳統元素依然以各種形式存在。例如《阿超結婚》的謝賢把辛苦儲得的老婆本獻給好友救妻,之後街坊全體踎街食豬腸粉聲援其草根婚宴,合力趕走土豪勢力;窮人齊心互助的鄰里面貌,豈非中聯精神的本質?如此左右開弓,不只因為該片出自老牌導演吳回手筆,更因為光藝在面向新一代的同時,沒有遺忘老一輩觀眾群。事實上,秦劍與中聯關係密切,中聯為適應市場而製作的《紫薇園的秋天》(一九五八年)便由秦劍和楚原一導一編,片中郝家大宅由專橫老婦黎灼灼掌權,兒子黃楚山愚孝,誤了自身也誤了下一代,最後他為了子女的將來不惜反抗家庭權威的場面,實為《朱門怨》(一九五六年)的父子和解結局的變奏。後來吳回的中聯作品《雞鳴狗盜》(一九六〇年)裡的吳楚帆和張瑛,則在驚悚、奇情的犯罪過程中惺惺相惜,現代性恰如光藝電影。總而言之,光藝進取求變但無貪新厭舊,中聯堅守初衷卻無故步自封。從吳回、秦劍的先驗之作,到陳文、楚原的後續之路,可見中聯與光藝的前瞻思維和革新方向如何一脈相承,如何相互取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