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幽子一詩

    詩歌是在詩人和讀者相互汲取又相互迷醉之中，才能獲得完整的生命。當然，“前提是詩人要出具一個充滿活力的文本，和一些足以調動讀者參與的基質”。這些基質包括共通的語言才情、對世事的洞察、對情感的領會，更為重要的是詩歌中那些讓人達到喜悅的靈感的撲朔迷離。然而，詩歌也對它的讀者有所要求，它要讀者在詩中達成默契、達成迷醉。然而，“越是好的詩歌作品，對讀者的苛求越是微少”。

    幽子是位青年詩人、文學碩士、別有天詩社社員，曾獲澳門高等院校寫作比賽詩歌組冠軍。近日，他給了一冊詩集《思 · 念城》於我，我讀了一篇〈城裡的山，海裡的你〉覺得迷醉，於是寫了心得，供大家討論。

    在這座城市山脈裡／高樓很高很高／彷彿都在用手指／親吻多變的天空／而未及仰頭看盡廣袤的我／卻早在以前／被異鄉的你／吻下了一片海洋

    作者一開頭指出“城裡的山”是“高樓”，“吻下了一片海洋”是“異鄉的你”，指題目的“海裡的你”，既有交代又有伏筆。同時用手指“吻”，“被異鄉的你吻”，留下了浪漫般的愛意。

    看！深藍色回憶裡／那些色彩斑斕的熱帶魚／現在真的／住進珊瑚礁住進疤痕裡了

    詩中的美，不僅是語感晶瑩飽滿，不僅是詩人與讀者可以達成融合與酣暢，更是詩人幫助我們集中想像的、回憶的、感官中的浮動內容。第二節，作者在回憶裡用“藍色”。在“住進珊瑚礁住進疤痕裡了”的前面加上“現在真的”另起一句，這是作者對讀者的幫助與內容的提醒，未到三十歲的作者，“有料到”啊！

    （至今    我還會在入夜時分／偶爾撫摸一下／半帶鹹風的味道／吹送了歲月／剝落些許的古老綠苔）

    第三節用括號，表示補充說明，使第二節更加“藍”的回憶，那句“現在真的”更重要，更千真萬確。

    於是這座城市／在夜晚穹穴裡    慢慢地／風化出一柱很高很高的鐘乳石／撐住我朦朧裡看見的／白雲    它飄啊飄／又總是驀然間地隱沒在／不知城市何方

    文學作品，就是在經歷之中，夢想之際，自然會插敘一些嚮往，以便給人“封藏的秘密”，或稱為“廣闊的沉默”。這些在作者個人的心裡佔有永恆的空間，惟其如此，它為詩人提供了遼闊的飛翔空間。而詩歌恰恰是為沉默、迷醉、飛翔準備的語言。詩人調動感性詞語，在句式和語法中靈活地轉身，更迭着意象幻化成詩人的旋律，讓它們一再吹拂，一再湧現，使我們跟着詩歌的延展而把感官打開，從而進入奇思妙想。

    這夜／出生在這裡的我／再度望向窗外／在高懸的船帆底下／想起你／跟眼前無風的山脈／是陌生的／故鄉

    這節是重新點題，我想是多餘的話。因開頭已經提起了“在這座城市山脈裡，高樓很高很高”。如果故鄉“是陌生的”，上節亦已經“風化出一柱很高很高的鐘乳石，撐住我朦朧裡看見的白雲，它飄啊飄”、“又總是驀然間地隱沒在不知城市何方”。要加上變化，這些語言已凝聚了文字的魔力，讀者也掌握了魔力的魅惑了。

    如果我們想追求音樂一樣的神奇，來留心詩歌魔力的美妙，那麼你就會發現，詩中藏着更多的玄機，經得住你細品慢嚼，它使你更貼近詞語的呼吸，隨着詩中蕩漾的旋律躍上審美的喜悅。例如“看！深藍色的回憶裡”，這裡是指“海”。另外回憶昔日的感情喜怒憂思悲恐驚諸七情，人們用“藍色”代替和諧。詩人幽子可見閱讀能力非常強，聰明，還有“慢慢地風化出一柱很高很高的鐘乳石撐住我朦朧裡看見的白雲”，看見朦朧不清或因變化突然目瞀，用“白雲”，比用“霧”來得有玄機。

    幽子送我這本《思 · 念城》詩集，為了表示我的喜悅，我用了不方便的手寫了《讀幽子〈城裡的山，海裡的你〉一詩》。他這本詩集沒有自序或他人為之寫序，只是特殊的一首詩。捧讀之際，百感交集，老淚潺然。現照錄其詩，如下：

    序——致詩歌

    日子萬里無雲

    你乘風輕臨

    在貓兒伏睡的地方

    牽起我手

    摘下了蘋果

    說着牛頓解不出的秘密

    大海    帆船    燈塔

    千言萬語奔湧而出的

    那些眼睛

    還有每一滴的永恆

    淘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