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雪琴玉麐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羅浮夢覺願閒居，膺命辛勤畏簡書。

    雞犬桑麻唯初志，風濤矢石逐輕車。

    衡陽彭雪琴起草萊，墨絰從戎，平定太平軍，鎮法越，巡閱長江，藎言家國，肅清地方，勳業名於天下。與曾文正、胡文忠、左文襄合稱同治中興四大名臣，而最稱異數。平生剛正清廉，不要官，不要錢，不要命。無室家之樂，無安逸之志。治軍多年未嘗營一瓦之覆，一畝之殖。受傷積勞，未嘗請一日之假。治水師，終年風濤矢石，未嘗移居岸上求一日之安。初謁文正，即自誓不求保舉，不受官職。居恆有春冰之戒，蓋功名事業澹如也。嘗賦《墨絰從戎》一首：“滿地干戈冷陣雲，一腔熱血噴斜曛。黃巾肯使長流毒，墨絰何妨再策勳。彈鋏悲歌休作客，請纓投筆又從軍。愧予胸少陰符術，惟盡丹忱夙夜勤。”屢疏固辭而位益高，官至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兵部尚書。“然自府道至尚書，於交友在卑位者，未嘗令依官禮，終身若布衣昆弟之好，當世稱其高雅。”見王闓運撰彭公行狀。岐嶷穎悟，年十六入石鼓書院就學，故知經義詩書。修身惟謹，於士大夫出處進退持論最嚴，以貪位、戀權、作偽、忘親為四病。疏陳從軍以滅賊為志，今賊已滅而不歸，近於貪位。既設水師提鎮而猶在長江巡閱職，似乎戀權。以才力不逮再三懇辭安徽巡撫、總漕之命，今忽改易初心，戀戀官爵，前辭疑於作偽。軍事已終，仍不補行終制，涉於忘親。合為四，“四者有一焉，皆足以傷風敗俗。”廼謂“夫天下大亂，不徒在盜賊之未平，而在士大夫之進無禮而退無義。”迭次以病奏請開缺，力疾從公。光緒十四年許回籍養病，十六年，卒於里，年七十五。贈太子太保，諡剛直。向嗜詩畫，卒後有《彭剛直公奏議》、《彭剛直公詩集》。一生梅花作伴，輒以詩畫見志，佳句如“平生最薄封侯意，願與梅花過一生”，“我似梅花梅似我，一般孤僻共無聊”，“無補時艱深愧我，一腔心事託梅花”，“關山底事勞戎馬，老我征塵七十年”。“頹然一醉狂無賴，亂寫梅花十萬枝”，尤見其下筆之豪縱。此彭雪琴集東坡、山谷句行書七言聯，“落霞孤鶩俱千里；航海梯山共一家”，筆法略近包慎伯而稍為涵蓄，風神俊爽，大不俗。款識“彭玉麐”，下鈐白文“臣玉麐印”，朱文“青宮少保”。按，同治三年，克江寧，賞一等輕車都尉世職，加太子少保銜，此聯當係其五十歲後手筆。雪琴名玉麐，別號七十二峰樵父、南嶽山樵、梅花外子、吟香外史。所居曰退省庵，有《退省庵感興》四首，其一云：“凡骨修仙愧未能，讓他雞犬自飛昇。三間草蓋無梁殿，一箇雲游有髮僧。不向菩提求正果，但憑詩酒聚良朋。若言眼孔宜高著，更上層樓最上層。”又自題門聯曰：“絕少五千拄腹撐腸書卷；只餘一副忠君愛國心肝。”於自省中見道理，將帥有如此者實為鳳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