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    鏡

    外婆的膝蓋腿腳一直不是很好，但出門回家都必經一條長長的斜坡。有一次，其他親友都恰好沒空，只有我一個人扶着她走下斜坡到附近的牙醫診所。一路陪着她看診後，又扶着她爬上斜坡回家。

    這一來一回的路上，曾是我有記憶以來，最慢的腳步。平日十分鐘內可以走完的路程，那天與外婆走了接近半小時。在診室裡怕疼的外婆臉色發白，一直握住我的手。她握着我的力度不大，比我回握的力度要小。

    一路的蹣跚，平日腳下的路面好像變得更粗糙，有太多鋪不好的碎石與容易絆倒的階級；路上的行人也特別匆忙，似乎隨時都會碰撞到外婆。那時候，自己和外婆彷彿被施了時間魔法，每分每秒每一步，都變成一幀幀的慢鏡。

    前陣子，經歷了更慢的時間。另一半的腰椎受了傷，連下床都要花一兩分鐘。陪着她到家附近的診所路上，一次綠燈僅僅能過半段馬路。在診室整骨與針灸治療時，她疼得滿臉通紅，冰涼的手以太大的力度握住我的手，我以更大的溫度與力度回握。

    “順路買點吃的就回家吧。”輕巧的一句話和平日十分鐘就能夠走完的路，我們最終花了近三小時才到家。每花了十分鐘去走平日一分鐘的路後，都要站在路邊歇息。習慣步速偏快的我，當必須謹慎地觀察着身旁的人而大幅放慢腳步時，連自己腿部肌肉的發力與關節的移動也變得更敏感。

    面對着似乎走不完的路，她嘆了一口氣說：“我覺得自己像個老婆婆。”如同曾與外婆走過放了慢鏡的路，如今我們也在一個慢鏡裡。當身邊的行人擁擠急促時，我們彷彿被隔絕於只有我們倆的時空。

    我對她說，不急。多慢的腳步，多遠的路，多長的時光，我們都一起走。一步一步地，把時間走成柔軟的形狀。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