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茲羅戈斯基  步入時空的暗夜

    看完《過境情謎》(Transit，2018)、《水漾的女人》(Undine, 2020)以及《羈不住的自由》(Great Freedom, 2021)，很難不同意法蘭茲羅戈斯基(Franz Rogowski)是德國，乃至整個歐洲，尚未被完全開發的男演員寶藏之一，然後忍不住去找回他在演員生涯上升期的好幾部出色的作品，比如，在一鏡到底的《維多莉亞》(Victoria，2011)中光頭、穿着紅色上衣、散發危險氣息的街頭少年；二〇一七年，在麥克漢內克(Michael Haneke)的《幸福結局》(Happy End)中飾演影后伊莎貝雨蓓(Isabelle Huppert)叛逆期的兒子，歇斯底里唱歌的一場戲就足以展現他的肢體表現能力……

    法蘭茲二〇一一年正式開啟電影演員生涯。在《過境情謎》中的演技已受國際矚目，被譽為“脫胎換骨式的演出”，想不到一浪接着一浪，《水漾的女人》中愈發厚重，到《羈不住的自由》中飾演禁忌年代頻頻出入監獄的男同性戀者，達成他十年演員生涯的巔峰之作。

    他的演技，既來自方法，對身體語言以及表演幅度的微細掌握，也少不了個人魅力賦予角色的複雜靈魂。法蘭茲曾經的小丑學習、舞者、街頭表演等經驗，使他有多變的面部表達。鏡頭從不同的角度能找到不一樣的神髓。他高聳的眉骨像“帷幕”，讓人忍不住想翻看他在想甚麼。他對微表情的處理，也能給角色帶來不同的“面相”。《過境情謎》中的難民，《水漾的女人》中的潛水員，形態氣質截然不同。《羈不住的自由》中的三個年代一九四五年、一九五七年、一九六八年，除了身形上的變化，他也能將心路歷程反映在神態上。他將角色融入時、空的能力，總是叫人回味無窮。《過境情謎》中有一場群戲，他擠在焦急等候的難民中，收斂演技退而為傾聽者，對尺度的拿捏漂亮極了。

    法蘭茲的複雜氣質，用德國導演克里斯汀佩佐(Christian Petzold)的話來說，是兼具“陽剛與脆弱”，矛盾的結合體。他外表並不完美，臉上有小時候因為唇裂手術而留下的疤痕，所以說話時嘴唇左右兩邊的幅度略微不同。這也是他在訪問中提到荷里活演員瓦昆菲尼克斯（Joaquin Rafael Phoenix，《小丑》主演者）的原因，後者有同樣的經歷。兒時的一些創傷令法蘭茲在溝通表達上留下的陰影，與他肢體語言上的豐富訴說形成的落差，在表演上是天然的層次。他的角色往往台詞不多，一旦講出口，便是心底傳來的聲音，十分敏感。《水漾的女人》中，他與寶拉貝爾(Paula Beer)的情感對手戲，他甚至比戀愛中的女人更為細膩，說：“我聽見你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場戲，實在是讓人過目難忘的瞬間。

    凡是能將法蘭茲浪蕩者以及邊緣感的特質發揮出來的導演，最後都能得到他得心應手的演出。他身上的孤獨感尤其突出，眼神裡有落日和黎明，能投射不同的悲傷。法蘭茲暗淡的氣質在故事中，會因為時政、痛苦、死亡而變得更加沉鬱，又為偶爾閃耀的愛、希望、理解、釋放而絢爛，以及在這些狀態之間的過渡性掙扎。他的精彩表演在《過境情謎》、《水漾的女人》、《羈不住的自由》中畫出了一條穿越時空和時代的情感路線，細膩而且強烈。

    喬奕思

    2022 KINO 德國電影節澳門站

    日期：十一月五至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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