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地重遊

    動身前說，在德國雷根斯堡，我們住的酒店靠着多瑙河。但那晚八時到達後，卻住在郊外。步行要四十五分鐘，加上天下着雨，無法及時與雷根斯堡老城區親近擁抱，我於是鬱悶極了！

    次晨才來到雷根斯堡城中心。很失望地看到正在翻新的雷根斯堡古橋和對岸面目全非的景致，卻仍然有幸再度瞻仰一仍舊貫的哥特式雷根斯堡大教堂。之後，我要獨自行動。有人說要作陪，我婉卻了。同伴們都是首次拜訪這座有着二千多年歷史的古城，讓他們繼續欣賞有着許許多多意大利風格的建築吧！而且，有多少人能感同身受於我已然熟悉的地方呢？

    二十年前，我在雷根斯堡住了四個晚上。首先想重溫的，是我住過的“Unter den Schwibboegen 6”。那年，幾乎每天清晨，我都穿過這間屋子對面的一道窄窄小巷，走到多瑙河邊，接着沿着多瑙河走到古橋，並走過古橋吮吸一眼綠意無盡的新鮮空氣。但這回，我只能站在屋子對面的牆根。屋子的格局和氣質完全沒變！我曾住在二樓臨街的一個房間；也在這間屋子裏，我與世界著名的雷根斯堡教堂兒童合唱團的指揮勞蘭 · 布殊雷和董事會成員曼弗雷德 · 坎，還有赫伯特先生座談了一個多小時。相互語言溝通，得益於在德國定居的葉勤小姐。正在冥想間，見一位女士出來，我趕緊趨前想看看裡頭的模樣，但來不及了，女士開門關門異乎尋常地快！我只得在腦海間讓舊記憶與新記憶疊合相加。

    再沿着這道並不寬闊的老街向前走，便走到一個丁字形的路口處。啊！在歐洲相當有影響力的那個音樂書店今尚在，招牌還是過去的招牌，櫥窗則擺放着舒伯特、勃拉姆斯的照片和一些音樂用具。二十年前，正是同時為書店經理的曼弗雷德 · 坎，給我發來訪德邀請。曼弗雷德 · 坎曾陪着我參觀書庫，那些包羅萬象的琴譜，令我莫名驚訝，也令我目不暇給。我想起從前學琴為了得到一本琴譜是多麼不容易！有時甚至要千方百計地借回來“手自筆錄，計日以還”。但在這個角落，想找哪種琴譜都輕而易舉。如今，我真的太想與曼弗雷德 · 坎促膝談心了。但書店的門也緊閉着，透過玻璃窗，忽見一男一女在晃動；頃刻之間，一男一女開門步出。那男的不就是曼弗雷德 · 坎嗎？但他已明顯老態並步履遲鈍。以為故人重逢了！但猶豫再三，我終究不敢向前。

    五分之一世紀了，我也老了。不知道他是否記得認得曾經相見相遇的我了。我這才後悔沒有帶上昔日和他在書店裏的合照，更後悔沒有帶上一位翻譯，只得眼巴巴地、為之悵然地，看着他倆鎖上門，慢慢向斜坡走去，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內……

    羅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