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人類
我和教導者老賈在山間瘋狂地逃竄，山上轟隆隆地響，水泥塊、玻璃碎渣四處濺射。
“老賈，這反應也太誇張了吧，我只是拍了拍棍子啊！後果這麼嚴重？”
“小丁！山崩，這是山崩啊！關你咩事啊？”老賈又開罵了。
“右邊！右邊好像動靜小些，快飛快飛！”
我們驚險地避開各種飛石，越過右邊那座山頭，突然間聽到“嗡”的一聲，好像穿過了某道屏障，天地為之一靜，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眼前豁然是一道山谷，幽深陰暗，谷底是野外很少見的一條河流，河水黑漆漆的，在橙色的陽光照射下也不反光，偶爾有一陣略微耀眼的光線從水裏射出，分外的妖艷。
這麼妖艷的色彩，以前好像也見過？老賈說這是劇毒，碰過就會慢慢死掉。兩邊的山坡很高很陡，大概有七十度？山坡上也是黑漆漆的，沒有任何雜物，看上去滑溜溜的，和野外灰撲撲的山體不同，看不到常見的水泥、鋼筋、塑料等雜物。更奇怪的是，山坡非常平直，夾着河水好像一個“V”字形，不太像自然形成的，這個形狀可能有甚麼特別的意義吧。
山谷中偶爾有紅色的霧氣飄過。
我和老賈降落在半山腰，沒有抓住山壁，居然還挺穩的，我們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然後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
“哎喲，還有水，還是河呢，真少見！”
正式介紹一下，我是小丁。
呃，老賈叫基地裏所有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是小丁，我正式的名字其實是“丁3141592653…… ”，數字太長了，我也記不住，當然也沒有誰會去記，都是保存在後背身份識別卡內的。
我是一名見習者，正被教導者老賈帶領着，在野外進行食物探測。我們最喜歡的食物是各種生物、有機物，當然水泥、石塊等轉化的食物也能吃，但味道實在不怎麼樣，而且還需要消耗大量能源，如果能找到有機物聚合地會更好。
眼前的老賈也不是老賈，而是老甲，他正式的名字也是“甲”字後面一大串數字吧？可能作為教導者，他體內儲存卡有更多高級別的資料，他說“甲”不像正常人類的姓，“賈”會更有味道些。
不過，叫“老甲”的教導者很多很多，但“老賈”可能只有這麼一位？著名的“研究僧”，愛鑽研、好為人師、又囉唆，經常爆粗口，據說還是位熱心腸。
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孩子們都是在基地裏一起長大的，但隨着年齡增加，同齡人倒是越來越少，據說我們是這片土地上最後的人類。
我們這個基地裏有許多教導者，大概九個生產者？據老賈說，教導者會將提取出來的“基因”注入生產者體內，一段時間後，生產者會誕下很多很多嬰兒，每個嬰兒後背都會有身份識別卡，胸部會有內容空白的儲存器。嬰兒實在是太多了，能源消耗太大，連食物轉化器都有些不夠用了，我這種才幾歲的孩子都要當見習者，出來探測並尋找食物了。
“當然要出去啦，所有孩子都要常常出去！”
“光是複製資料到存儲器有咩用？要到外面去見習！”
“多練習！多開雙翼，不然飛都不會飛。”
“野獸有什麼可怕的？他們的雙翼是自己造的，哪有我們的靈活。”
“我們的雙翼！那可是最初的造物主專門給我們的禮物。”
“怕咩野獸！牠們也就頻譜觸發炸彈厲害點，我們飛得快些就行了。”
“我們也打敗過野獸好幾次的進攻啊！”
“我們作為正統的人類，定要捍衛最後人類的光榮。”
“別趴着，扇起來！飛起來！”
老賈和一幫人整天在基地裏嚷嚷。
支持老賈的人挺多的，聽說還成立了一個派別，叫“扇動派”？
食物探測儀其實也很簡單，就是一條約一米長、一頭尖尖的細棍子，不知是什麼材質。探測時將尖尖的那頭插入地下約半米深，就可探測地表至地下約三十米、方圓約千米內的有機物分佈情况，如果非常豐富，棍子頂部會有紅光，含量一般的話，會是微弱的白光，沒有或很少的話則不發光，分佈越集中則光芒閃動越快。另外，尖尖的那頭還會採集地下的樣本儲存到棍子裏，可以現場倒出來查看。
山崩前，我正在那道山樑上老老實實地進行探測，老賈則躺在地上“待機”，可能在閱讀出發前從基地“藏書庫”中複製到儲存器裏的資料？
“咦，怎麼回事？老賈！老賈！”
“我連續換了三個地點，怎麼棍子頂部都是快閃的紅光，但倒出來的都只是一堆黑色混雜紅色的水泥碎末？”
我感覺很煩躁，滑翔到老賈的身邊，推了推他。
“吵個屁啊！拍一拍棍子！”
“拍一拍……棍子？”
“以前的人類都是這麼幹的，什麼東西壞了，拍一拍就好了！”
我猶豫着慢慢拍了幾下探測儀，然後就悲劇了，出現了本文開始我們瘋狂逃竄的那一幕。
“可能是巧合吧，我以前經常都拍棍子，乜事都冇！”
“總算安全了，可這裏怎麼這麼乾淨，這麼安靜呢？”老賈嘀咕着：“不太對勁啊！”
“嘶”一聲，我們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腳下出現了一條寬約六米、極其平直的道路，慢慢地、不斷向前延伸。道路好像棧道一樣開在山坡上，但視野盡頭的道路中間有一大堆碎石，上面還有塵土在悠悠地飄揚，和空中偶爾飄過的紅色霧氣相互交融，也別有一番韵味，用老賈的名言說：“此情此景，可以他媽的入詩了！”
同樣平直的道路，對面山坡也有一條，不過好像沒有碎石堆。而河流上看似極慢、事實上極快地依次出現一座座橫跨的橋，橋面和兩邊的道路平齊，橋裏面有低沉的嗡嗡聲逐漸傳來。
最為詭異的是，這麼多座橋中間慢慢地出現了一條直徑約五米、兩邊都看不到頭的透明圓柱體，好像之前是被隱形紗布蓋着，現在紗布被慢慢地揭開，露出了下面的圓柱體，那材質像是“亞克力”？
圓柱體被橋承托着，順着河流的走向彎曲，裏面分成一格格的，充滿着略顯渾濁的淡黃色液體，還不停地有泡沫泛起。每一格裏少則兩隻、多則四隻生物，其形貌很像我們捕獲的野獸卸掉雙翼和外殼的樣子，都是一節柱子上有五個四長一短的突觸。柱子有白的、黃的、淺黑的，牠們在格子裏游動着，或者做着不同的動作，但都有些僵硬呆板，似乎只有本能，和基地裏剛出生的嬰兒差不多，這是野獸的變種？
我的進食器在瘋狂地分泌腐化液。
“媽的！以前的人類！以前的人類！”老賈的聲音頻率都變了，在尖叫。
不是野獸的變種嗎？我們才是正統的、最後的人類啊！以前的人類不應該和我們長得一樣嗎？我的處理器一片混亂。
“野……”老賈的尖叫戛然而止，他的右翼指向前方碎石堆，面目猙獰。
只見碎石堆中，大量的野獸從後面湧出來，兩條突觸在地上滑動，背後雙翼展開，上面的兩條突觸抓着一條探測儀？
“快飛！”回過神來的老賈推了我一把，低聲地吼道。
我被推得轉向了，雙翼也被推開，下意識地向後上方飛去。
“原來不是山崩，是頻道串了！”老賈的聲音越來越遠。
伴隨着古怪的鈴聲大作，我擰過頭，只見半條探測儀那麼長的棍子呼嘯而來，上面有幾個字，其中兩個是我以前沒有見過的，好像一正一反的“甲”字，這是專門對付老賈的嗎？
扔棍子的野獸一臉冷漠地看着我們，那眼神裏的寒意和兇狠讓我背脊透涼，如墜急凍深淵。
是我的手機鈴聲響了，我滿頭大汗地醒過來，原來是一場夢！
窗外剛剛天亮，橙色的霞光分外絢爛。
但是……
我手機的鈴聲怎麼變成了警報聲？還有急促的廣播：“野獸侵襲！野獸侵襲！牧場事故調查暫停！所有成員立即進入安全區！立即進入安全區！”
之 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