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

    我十八歲那年，跟香港的鋼琴老師屠月仙提起我有去奧地利讀音樂的想法，她開始是不贊成的。她認為女孩子遲早要結婚，在香港較容易找到適合的對象，何必去外國捱苦呢？況且我和她那些從小栽培的天才學生比較，在技巧上明顯地缺乏了扎實的童子功，去歐洲讀鋼琴演奏一定會遇到很多挫折和困難。還有，他們的入學試是要考生親自去當地現場演奏，每年由世界各地前往考試的精英學生有幾百人，但學位只有二十個，可見競爭之大。如果放棄了在香港未完成的大學學業去冒險，去到那邊又沒有通過入學試，是否值得呢？我非常感謝她這番語重心長的話，她只是怕我人生經歷有限，若選擇錯誤，將來會後悔，所以才善意地提醒吧。

    我向屠老師解釋：我已讀了一年德文，目前覺得學業是最重要的，這輩子就是要決心做一位像你那麼好的鋼琴老師。若考不入音樂學院，就報讀當地的德文課程以取得學生簽證，然後找私人老師學鋼琴，幾年後回來教鋼琴。我明白鋼琴技巧越年輕越學得快，如果不趁早出國，年紀再大些，入學的機會就更渺茫。屠老師明白了我不顧一切的決心，於是我們就這樣決定了出國的計劃。

    同年秋天我去了維也納。鋼琴考試在國立音樂學院的演奏廳舉行，我演奏時完全不緊張，也沒有擔心對陌生場地或鋼琴可能出現的不習慣狀況，只是不斷告訴自己，面對重要關頭的時候必須專心一致，全力以赴，當我把精神完全集中在盡力彈好的時候，就再沒有時間想到“緊張”了。我預備的所有樂曲中，只有蕭邦練習曲全首彈完，其他只彈了一部分就被教授截停了。可能是因為彈得太差吧，但感覺他們的態度很友善。

    幾天後看放榜結果：我被錄取了！在回家路上，經過學院附近的 “城市”公園，突然發覺周圍環境變得很漂亮有光彩，裡面豎立的多位音樂家石像似乎都在向我微笑揮手，不像報名考入學試那天，四周灰濛濛一片，毫無生氣。其實進入秋天的維也納很少有猛烈的陽光，天空的顏色多數是暗淡的。因為夢想成真，心裡在歡呼雀躍，所以見到的景物都是美好、鮮明的。太好了！我終於能夠成為世界音樂名校的正式學生了，我一定會用功學習，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籍，將來回國服務，絕不辜負他們的栽培。我立即揮筆寫信把這好消息告訴母親和屠老師，她們知道一定非常高興！

    這次“破釜沉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之一。在這次重大決定前，母親未給予任何意見，感恩她對我的信任，在我成長路上，一直給我自由去選擇做自己想做的事。

    梁劍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