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的弦外之音

    在俄烏戰爭達一百天之際，基辛格在達沃斯論壇上的發言，至今仍爭議不斷。基辛格代表了美國的務實派，認為要俄國消失沒可能，澤連斯基得面對政治現實，與俄方和談，盡快停戰，以爭取回到戰前的狀態，即至少接受克里米亞是俄方領土。他此論一出，立刻招來美國自由派和澤連斯基口誅筆伐，指這是不可接受的“割地論”。

    事實上，務實派在美國正受到擠壓。該派的學界代表米爾斯海默，早前在芝加哥大學發表有關演說，便遭學生趕出校園。從中可看到美國目前的主流意見，就是不和談，盡力武裝烏克蘭打到俄羅斯不再起來為止。

    不過，持這主張人士有否計算代價的問題。理想當然好，但要付出大量人命，也並不一定成功，那便要看看掌權者怎樣視人命這回事了。普京在四月曾提出“科索沃模式”，這個模式能有利和談嗎？看來又不會，那麽普京想表達甚麼呢？其實基辛格所倡議的正與“科索沃模式”相似。

    科索沃和烏東兩者的確有相似的地方。科索沃本是塞爾維亞文化聖地，後來愈多阿爾巴尼亞裔遷入成為人口大多數，與塞族衝突，北約借人道之名軍事介入，承認阿裔的獨立建國權，但塞方指北約此舉是分裂他們國土。北約竟向塞方這樣說，既然科索沃以阿裔為主已成事實，勸塞方放手，因硬要攬住這個地方也沒用，因當地阿裔已離心了，日後只會是心腹大患，倒不如讓他們獨立算了。現在普京用同樣說話回敬北約，世事多諷刺。

    基辛格這位外交老手，被澤連斯基諷刺為老古董，已經不合時宜了。他這反應很像時下年輕人對上一輩的態度，輕看老人家的經驗，反之我們華人有句民間相傳的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其實，無論哪代人，都可互補長短，不一定要互相排斥。看澤連斯基這位四十多歲的總統，一直表現得非常自信、勇敢，並且口若懸河，當烏克蘭正面對鄰國的攻打，的確需要有這樣的總統來激勵士氣，團結國民。

    澤氏現在被西方世界視為戰爭英雄，獲得不少掌聲，雖未加入北約，但已儼如北約指揮官，對北約國家作出各種要求，凡未能執行其要求者，都會被他批評揶揄一番，他的自負不下於他的敵人普京，而他也的確表明只想親見普京進行談判，其他人免問。

    澤連斯基的氣勢在西方眼中無疑一時無兩，正當受北約及歐盟的簇擁之際，基辛格卻向他潑冷水，很明白他為何聽不進這位近百歲老人的說話。可是，澤氏似乎沒有嘗試分析基辛格勸說的背後邏輯，便讓自己的情緒比理性先行。有勇固然好，但如果沒有謀略和遠見，恐難為國家殺出重圍。

    基辛格老謀深算，為美國處理舊冷戰老手，其所累積的政治智慧不可小覷。他敢冒政治不正確而勸烏克蘭應立刻求和，按他過去對地緣政治的分析，很明顯他不想西方把俄羅斯逼進牆角，致使普京更為加強和中國的結盟。事實上，美國過去曾有聯俄抗中之意，怎麼現在反過來促成中俄合作⁈

    此外，當戰事愈是拖延，民生受衝擊，西方民意大有機會有所轉向，到時北約各政客對烏克蘭的龐大軍事支持還能持續嗎？失去西方足夠支持，烏國怎樣打下去？這正是基辛格所擔憂的。

    張翠容（香港戰地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