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旋風誕生的天時地利人和
近年,香港吹起一陣“鏡”旋風。說的是由人氣男子組合Mirror以及“鏡粉”(Mirror粉絲的代號)所引起的社會現象,至於這旋風的風力有多猛烈?信手拈來皆是例子。
“姜公誕”是其中之一。早前,Mirror其中一位成員姜濤生日,“姜糖”(姜濤粉絲的代號)買下電車車身廣告製作“姜濤號”以及舉辦“免費電車日”,讓全港居民在當日免費乘搭電車,更在鬧市大辦應援活動,將各大廣告屏幕的播放時段買下,用以播放與姜濤相關的影像,讓全港姜糖到場合照留影;參與者用相片、影片記錄這些賀壽活動後,將之上載至社交媒體,然後,這些分享又會在網絡空間引起另一場討論和“二次分享”。別以為這股熱潮只限於香港,且看與香港有一海之隔的澳門,巴士車身、天神巷的廣告屏幕,也不乏姜濤的“身影”,各社交平台亦有關於“姜公誕”連串活動的討論,可見熱潮之盛。人稱“香江才子”陶傑所帶起的“虛火論”亦是另一重點。事源陶傑於其電台節目中點名Mirror,認為這組合當下的高企人氣不過是香港人的政治情感投射,屬一陣“虛火”,更暗批各成員欠缺深度和內涵,無法拯救香港的音樂和影視工業。結果,陶傑的言論引來一眾鏡粉反擊,湧至其社交平台留言為偶像平反,事件持續幾日,最終陶傑以半開玩笑地向十二子道歉而暫時作結。當然少不了因Mirror演唱會而衍生的熾熱討論——由公佈具體日期的官方記者會,到申請指定信用卡以獲得優先搶購權的心得,再到購票當日因無功而返的陣陣哀號,所有進展,網上都會有相應的帖文、討論和分享。
以上三個事例,相信大家都會有“置身其中”的感受,因為就算你與“鏡”絕緣,身邊總會有朋友或朋友的朋友是鏡粉。正因為“鏡粉”的無處不在,更令我確信這股“鏡”旋風的形成,其實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合。
天 時
Mirror成軍於二○一八年,但真正走紅卻是二○二○年,具體佐證尤數二○二一年一月一日的叱咤頒獎禮上,姜濤連奪“最喜愛男歌手”和“最喜愛歌曲”兩個大奬,而隊友柳應廷和盧瀚霆亦分別拿下樂壇生力軍的金奬和銅奬。雖然當時大眾對此結果評價不一,但這些奬項的評審準則包含全民投票和派台數字,足見此時的Mirror已具一定人氣和動員力。至於頒奬禮之後,十二子的人氣更是有增無減︰不但屢屢推出派台歌、影視節目,代言廣告更是一浪接一浪,令人不禁戲言Mirror已是“周圍都係”(四處也是)。
要說Mirror崛起的天時,陶傑的論點有其參考價值,畢竟香港在經歷二○一九年動亂後,又連隨受新冠疫情重擊,整個社會都處於低能量狀態,此時,十二個年輕人以生動活潑的姿態賣力演出,確實打動人心。但撇除香港社會的情況,新媒體和社交媒體的大盛才是造就Mirror的天時。Mirror的誕生源自香港電視台ViuTV的選秀節目《全民造星》,雖然播映時引起過一時關注,但若沒有新媒體和社交媒體的助力,ViuTV要持續地與壟斷香港電視工業多時的無線電視比拼,恐怕只是九死一生。無線電視的霸主地位之所以能持續多年,在於媒體生態的不健全,以往“一台獨大”、“慣性收視”等現象,正是觀眾接收資訊渠道有限的反映。但新媒體和社交媒體為整個生態帶來改變,不單為受眾帶來更多選擇,亦令資訊變得分散化、碎片化,自此,大堆頭大製作不再有絕對優勢,輕裝上陣,但對準受眾口味而能在社交平台上吸引眼球的話題作,反而來得更具殺傷力。正因如此,ViuTV雖小,但面對在新時代洪流前步履蹣跚的對手,仍有突圍而出的可能。此外,Mirror十二子亦懂得善用社交媒體所帶來的主動曝光機會︰不論是上載生活照、影片,抑或以直播形式與觀眾互動,這一切,都令他們不像以往的明星一樣被動,所享受的自主度,亦不是以往由傳統媒體把持所有資訊發放的年代可作比擬。
地 利
我心目中的地利因素與天時多少有點掛鈎,或者直接點說,它其實由天時所衍生。
所謂地利,並不是指Mirror 誕生於香港,有地理和歷史優勢去吸引中西觀眾、與國際接軌云云,而是指新冠疫情之下,各地民眾都無法自由流通,被迫困在居住地。偶像亦不例外,一樣不可輕易到外地進行演出和亮相以增加粉絲,但卻變相有更多時間和機會在本地市場深耕。這種“困獸鬥”局面,某程度上增加了Mirror與粉絲親身接觸的機會,令香港的鏡粉陣容得以極速壯大。但同時,網絡科技的發達亦能填補了地域限制的若干缺失,令“遙距”追星變得有可能——且看“姜公誕”期間,世界各地姜糖的一舉一動絕不比香港姜糖遜色,正好能作一明證。
當然,若站在流行文化工業發展的角度,向外拓展、進軍不同市場乃是必然套路,所以,當疫情消退,“封關”不再時,Mirror勢必以登上更大舞台為目標。屆時,眼下的“地利”因素或不再適用,至於十二子要如何在地球村各處都保有人氣,就是另一個考驗了。
人 和
一隊組合要走紅,背後當然牽涉精密的商業計算,以及團隊不同崗位的努力和付出,但我認為,鏡粉本身才是最不可忽視的“人和”。
與以往送禮物、通宵排隊見面等追星活動不同,鏡粉的應援活動不但別出心裁,甚至在“造星”一環上亦有貢獻。例如在二○二一年時,有姜糖就以姜濤名義在新西蘭購入地皮,以支持環保;隨着新冠疫情持續延燒,十二子的粉絲團亦有舉行義賣或籌款活動,既向有需要人士派發抗疫物資,亦有向弱勢社群、動物保護組織等捐款;雖然這些公益應援在各地早有先例,並不是由鏡粉所創,但無可否認,在鏡粉出現以前,港澳地區確實未有其他名人偶像的粉絲循此方向發展。更重要的是,這些應援活動不但能為偶像建立正面形象,更為“追星”一事洗刷污名,令更多人願意加入其中。鏡粉的陣容得以不斷擴充,除了是Mirror本身的吸引力變強,鏡粉的付出和貢獻亦應記一功。
假如我們將這些天時、地利、人和因素逐一細數,不難發現,Mirror其實是由新的媒體生態、新冠疫情、新的應援模式合力培養而成,是一件新時代下的產物——它未必是最好,卻絕不是毫無價值,但假如大家硬要套用舊有標準去為這新產物評價,只會顯得格格不入;所以,作為受眾,我們應做的,就是接受新事物的出現,覺察標準尺度的轉變,欣賞有心人在過程中的付出。至於這道旋風日後會發展成席捲全球的巨風,抑或消失得無影無蹤?就交由時間來為大家證明。
高嵐(文化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