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劇場 變幻莫測
今文介紹幾個曾在澳門出現的“環境劇場”作品,都是我認為較貼近site specific theatre(特定場域的劇場)的,作品所選取的演出地點,在內容、主題、形式上都和這地點有深度的聯繫。一九九八年曉角劇社在大三巴牌坊的古希臘悲劇《伊狄柏斯王》,可能是澳門第一個對應得上環境劇場的作品。原故事的背景當然不會是大三巴牌坊,但古希臘劇在西方戲劇史中被認為是戲劇起源,濃厚的歷史感和大三巴牌坊不謀而合;演員們帶着巨大的面具演出,長長的樓梯和沿梯的火把,命運對伊狄柏斯王的擺弄,在內涵和形式上,都和演出地點產生強烈的碰撞。
一年後,曉角又製作了《巴士奇遇結良緣2001》,在行駛的巴士上進行:以一個很愛搭巴士的女孩,回憶巴士上的奇遇作為故事主線。搭巴士成為她的愛好,最後竟然不願意落車,看似喜劇卻充滿了對回歸前後生活不確定的擔憂,是上車或下車?演員除了扮演多個角色,亦會以演員本身,說起在某個地點發生的難忘事,巴士的路線便是根據他們所說的地點去串連。演出時會有角色上車下車,這仿似一個流動的環境劇場,而且視點不是只停留在巴士內,而是隨着角色上落,把觀眾的視線拉去不同的環境中,穿插得頗為巧妙。
台灣差事劇團的《霧中迷宮》在氹仔越南難民營演出,當時已沒有越南難民,難民營破舊不堪,準備清拆。差事劇團利用了幾幢兩層高的破樓房,與裝嵌的佈景結合,而戲的內容和反美霸權主義有關,在越南難民營演,絕配!演出精彩,製作過程更為傳奇。難民營的清拆沒有因為演出而停工,所以每天的背景都不相同:昨天彩排有幢樓,今天便不見了,佈景沒有了依靠;有時以為推開佈景後面有排屋,過兩天卻成為平地了。這可算是個絕無僅有的演出。《霧中迷宮》牽涉戰爭、霸權,而這次的環境劇場又是在不斷毀滅之中重生,戲內戲外都已不是簡單的“環境劇場”四個字可以概括。
《呼與吸的傳與奇》邀請了香港編舞龍植池導演,對曾經看過或演出過的人來說,到今天都依然是個傳奇。他選擇了青洲山上的修道院遺址,率領着紫羅蘭舞蹈團的多位女性舞者,尋找和澳門氣氛相近的故事為演出原料。作家林玉鳳來訪時,說起了多年前在南美洲一所遺世獨立的修道院,被發現有不少女孩子,父母為保其貞潔,自小便被送入修道院直至終老的故事。龍植池將舞者裝扮成花樣年華式的旗袍女孩,以虛實相交的手法,令人迷亂,淒美而奇詭。觀眾爬過鐵欄穿過鐵絲網進入修道院的破樓房,轉彎角忽爾出現疑幻疑真的女孩投影,忽爾風吹水滴,隔着樓房窺看對面女孩的生活,她們時而憂傷,時而起舞,整個環境被用得淋漓盡致。
上面談到的幾個作品都好像很大陣仗,但有個演出卻只有一個演員、一個工作人員。《貼心酒店》由日本及挪威藝術家創作,於氹仔一間酒店的房間內,觀眾與電視屏幕內的男子互動,越演越癲,創作了一個似夢似真,述說着旅客在酒店中的孤寂和荒誕感,在那個年代還沒有所謂沉浸式劇場的出現時,這個演出已超越了後來不少所謂沉浸式的體驗。
澳門還有多個環境劇場的演出,都值得一談,例如石頭公社在文化中心門外流水池的《拾遺記》,及在南灣湖以巨大賭場為背景的《南灣湖的金魚缸之盛世危言》,台灣大稻埕偶戲館在媽閣塘舊船塢的《朝聖之行》,足跡在氹仔松樹尾附近演出的《冇眼睇》。這些傳說中的作品,天人合一,今天就算有機會再演,不少地方卻不復存在,已成記憶了。(下)
尼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