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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強的羅生門事件
家政助理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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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日期: 2025年4月15日星期二     版面導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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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2月7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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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強的羅生門事件

李俊文


    阿強的羅生門事件

    “叮!”接近凌晨一點的通知,本身已經擾人清夢,若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就更讓人討厭。“該不會又在抄牌了吧。”都市人的劣根性就是這樣,嘴上說着不願意,身體還是會條件反射。“原來是微信啊!”看到信息來源的那刻,阿強的厭惡感更為強烈。

    一

    點開微信,卻看到一個好友申請,備註寫道:“老師!我有個事情想跟你報告。”

    阿強皺了皺眉,他一向不接受學生的好友申請,因為他知道,學生是沒有時間觀念的,總是不分晝夜、沒完沒了說着雞毛蒜皮的事。

    “天大的事,明早再說。”阿強默默關上了手機,假裝沒有看過。

    隔天,阿強想起這事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不過,阿強依然沒有接受好友申請,而是默默透過備註欄回覆:“同學,你好,如果有事,可以電郵給我,以下是……”

    阿強剛想傳出信息的時候,同事突然的呼喚聲卻打斷了他:“阿強,有學生在會議室等你。”

    “該不會又是那幾個學生吧?”阿強碎碎唸。

    在前往會議室的路上,阿強心裡盤算着,如果又是那幾個同學,他打算說:“哎呀,同學你好,根據學校的規定,所以,不能這樣,希望你能理解。”用這樣的方式推搪過去。

    其實,壓根沒有甚麼規定,在熟人社會裡面,規定是給那些沒有後台的人去遵守的。

    “唉,只能怪你們後台不夠硬囉。”這也是阿強不願意加學生好友的原因,生怕學生看穿他也只是食物鏈的最底層。

    三分鐘後,阿強站在會議室的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同時透過玻璃,好好整理自己的面部表情。畢竟,過於善良的樣子,總會吃虧。

    正當,阿強打開門,迎面而來卻是新面孔,也讓他的心猛然一緊。

    “阿強,你知道是怎樣的一回事嗎?”阿言回頭問他。

    阿言是新來的同事,個性嚴謹,說話總帶着一股留學而歸、獨有的沉穩。

    “老師,你看!”阿心舉起自己的手臂,指着一處幾乎看不出的紅印,“昨天她突然勒我的脖子,真的很恐怖!”說罷,阿心的眼淚便從臉龐落下,充滿了委屈,這也讓阿強從心底湧出同情之心,決定為她討回公道。

    “老師,你看這個!”旁邊的同學掏出手機,播放了一段模糊的影片。畫面中傳來陣陣尖叫聲,隱約能看到兩個人在拉扯,聲音裡混雜着罵人的話。

    “她啊,平時就已經怪怪的,整天在我們群組裡面說些甚麼,你們的意識不夠正確,你們這樣是沒前途的!”旁邊的一位同學也附和說。

    阿強看着畫面,眉頭皺得更深了:“之前她有過這樣的行為嗎?”

    “我記得,有次吧,好似是和導師聊了一個下午後,就突然發作了,不過那時沒有這麼嚴重。”

    “也像昨天那樣嗎?還有其他人看到嗎?”阿言追問。

    “詳細的我們也不太清楚,我們也是聽說的。”同學補充道。

    “那老師,下午的課,我們可以先不去上了嗎?我們心裡還在害怕。”阿心小聲地說道,眼神充滿了不安。

    阿強點了點頭:“那只好先這樣了,你們不用害怕,我們這邊先幫你們協調看看,你們先回家。”

    送走學生後,會議室陷入一片沉默。

    “這事情很嚴重,可能真的得找心理輔導了。”阿強開口,語氣裡帶着幾分無奈。

    “先找她談談再說吧。”阿言簡潔地回應。

    二

    “老師,你不覺得她們在諷刺我嗎?”阿南低着頭,語氣平靜得有些詭異。“每次對話之後,都附一個小狗圖案。他們明知道我的頭像是柴犬,那可是我家的寵物狗,一直陪伴我長大。”

    阿南是這次事件的焦點,如果不是聽了阿心的描述,阿強從未懷疑過她可能有問題。在他的印象中,阿南總是一身黑衣,舉止安靜,談吐謹慎。然而此刻,這份氣質讓人不安,甚至讓人聯想到連環殺人犯的特徵。

    “會不會是你太敏感了?或是只是巧合,可能人家不是這個意思。”阿強也不禁點點頭,同意阿言的說法。

    “老師!我們念到博士的,都不可能是傻子,這樣明顯的小心思,怎麼可能是我太敏感了!”阿南反駁道。

    阿強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低聲問道:“那昨天晚上……?”生怕會有半點刺激,而引發慘案。

    阿南冷冷道:“我承認,昨天晚上是有點小激動,但我確在是看不過眼。老師你知道,我們都是有榮譽在身的,是一班同學裡,特別優秀的才能拿到,我很清楚,怎樣是一個好學生,所以是有必要糾正一下他們。”

    “糾正?”阿強心想,竟然是用“糾正”這個詞,阿強又聯想起最近的新聞,如汽車撞人事件,隨機斬人案……這些都讓阿強感到毛骨悚然,不自覺地用雙手捉緊膝蓋,並退到阿言身旁。

    “是的,昨天晚上,他們幾個突然就要早走半小時,這已經是嚴重影響到班裡的氣氛了!”阿南雙手放在桌子上,彷彿阿強和阿言,就像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

    “但可能他們有些急事?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很多都是在中間的,你這樣又何必?”阿言苦口婆心地試着安撫,語氣依然平和。

    “他們能有什麼急事?每次都偷雞摸狗的,絲毫沒有尊重過我們。所以啊,我就是故意的,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該做些甚麼,就像,那個跟我們一齊拼車的女生,整天說甚麼,我是不婚主義者,聽到就讓人嘔心。”阿南還是堅定她的立場。

    “那你不要和他們拼車就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我們是有榮譽在身的。”不知道為何,阿南突然就打斷,又開始重複剛剛的對話。阿強和阿言再對視,更加確信她是有問題的。

    “那之前還有其他的事情,令你有些不高興嗎?”

    阿南沉默了片刻。

    “大家都是從其他的地方來到這裡讀書,不是應該更團結嗎?為甚麼,我只是幫她說話,大家就來諷刺我?”

    “她是?”

    “老師,這裡就不要說名字了。總之,我和大家都是好朋友,關係都是很好的。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離開了。”

    “那,我們還有其他事可以幫助你的嗎?例如是心理方面。”

    “不!我正常得很,我不需要這種東西。”說罷,阿南便隨即快步離開,留下一片沉寂。

    三

    “各位同學好,歡迎大家來參加今天的辯論賽!”班長站在講台上,用充滿活力的聲音拉開這次活動的序幕。

    阿強和阿言選擇坐在教室後方,靜靜觀察。經過昨日與阿南的對話,他們決定親自看看她在班上的情況,或許能從中找出問題的根源。

    阿南依然穿着一身黑衣,長髮落在肩上,與其他人的輕鬆卻形成對比。她獨自坐在辯論選手席的一側,臉上帶着淡淡的冷漠。

    今天的辯題是關於生態環境問題,阿南是正方一辯。當主持人請她發言時,她緩緩站起,目光掃過全場,語調平靜說:“各位同學,我今天這身衣服,看起來是不是有點無聊?”她輕輕拉了拉自己的袖口,輕描淡寫的,卻讓全場愣住了。

    阿南的開場,弄得反方一頭霧水地左右顧看,同時,也忍不住問:“這和辯題有關嗎?”

    阿南唇角微微上揚:“我的意思是,表面看起來無聊的東西,是否隱藏着新潮和創意呢?”

    她突然從口袋裡拿出一副耳機,戴上並直視對方:“現在呢?是否改變了你們的看法?請反方同學回答!”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場下的觀眾忍不住竊竊私語,反方一辯徹底慌了神:“同學,我想提醒你,你是一辯!而且今天的辯題是關於生態環境,而不是衣服和耳機。”

    想當然之,辯論進行到最後,正方自然慘敗。主持人宣佈結果時,阿南臉上絲毫看不出懊悔或不甘。她靜靜地收拾着自己的資料,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只是頒發最佳辯手的時候,台下的學生卻突然哼起了小調,這怪異的氣氛,使得在場嘉賓不禁打了個圓場:“想不到你們比最佳辯手還興奮啊。”

    然而此時,無人發現,阿南卻低下了頭,面色漸漸變得陰沉。

    四

    “阿強老師?你現在有空嗎?”下課後,阿心和幾位同學又找到了阿強。

    “怎麼了?調班的事,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阿強放下手中的文件問道。

    “老師,你知道事情已經很嚴重了嗎?”

    “嚴重?還是,有甚麼需要我們協助的嗎?”阿強有些不惑。

    “老師,你還不知道吧?”

    其中一名學生拿出手機,遞給阿強看。畫面上是一段阿南和另一位同學的對話截圖。

    “昨天是我衝動了,別生氣了行嗎?”阿南在訊息裡道歉。

    “這不是很正常嗎?不就是朋友之間的道歉?”阿強心想,不明白這段截圖的特別之處。

    “所以,學校會向她提供心理輔導嗎?”

    “這個,是她的私人問題,我不能告訴你。但同學之間,也給她一些空間吧。”

    “萬一這個同學是有躁鬱症,那可能會有傷害別人的可能性啊!我們只是希望說,如果她是輕度的,那早點吃藥或治療吧。”

    “但這不是假設性問題嗎?上次不是說,先給她一些時間?”

    “老師!這不是假設性的問題,她已經在學校有些徵兆,我們都很不安!”

    “但……但……”阿強的聲音越來越小。

    “老師!老師!”同學們越說越激動,聲音壓過了阿強。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像洪水一樣將他吞沒。他試圖開口,卻被更大的聲浪淹沒,學生們的目光也逐漸變得異樣,彷彿不再是討論,而是一場審判。

    “夠了!我說!你們都夠了!先給她一些時間!”

    當阿強回過神來,學生卻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你們……你們先回去吧。”阿強又變回那副熟悉的臉孔。

    學生們面面相覷,有人低聲咕噥了幾句之後,也都轉身離開。

    阿強長嘆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他也不知道剛剛是怎樣一回事,突然就情緒來了,但應該沒事吧?

    五

    “抱歉,我們只能做到這裡。”阿言的話語依舊冷靜,並遞給了阿強一封信。

    就在兩天前,校內的一場緊急會議,當時阿強還是一頭霧水,直到學生代表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畫面模糊的影片。

    “這就是我們想說的,老師自己也有情緒問題。”學生目光堅定,直視台下每一個人。

    影片播放的就是那天阿強在會議室內,突然情緒激動,並喊着“夠了!”的畫面。雖然模糊不清,卻停格在阿強失控的畫面中。

    “這就是我們的老師。他總說要給有問題的同學一些時間,原來他才是需要時間的人。這樣的人,怎麼能好好處理學生的問題!”

    台下的學生紛紛起哄。

    阿強試圖辯解:“我不是故意的……當時的情況很複雜,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什麼?你到底在想甚麼!”

    “阿強,我們理解你工作壓力大,但從這段影片來看,你的確有些失當。”

    周圍的同事們也紛紛站了邊,生怕界線不夠清晰。

    “這只是片面的情況!他們在咄咄逼人,我只是想讓他們冷靜下來!”阿強的聲音裡帶着一絲無助。

    然而,並沒有人想回應他。那段模糊的影片,彷彿已成一張證據確鑿的罪狀書,把他扣在死刑台上。

    六

    那天,是最後的一天,天氣格外清朗,彷彿是在嘲笑阿強的無知。

    阿強離開學校的時候,卻剛好與路過的阿南對上了眼。

    她仍舊是一身黑衣,兩人沒有接話。只是,阿南微微向阿強點了點頭,或許是道別,又或是道謝。有些話,不能說出口,不說的,總比說出來更好。因為,沒有人想知道委屈的秘密。

    但至少,對二人來說,一切暫時結束了。

    李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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