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眼
做完換眼手術後，莊士頓漸漸適應了用智能義眼的生活，可以說，如果不是特別說明，外人看他也察覺不出一點異常，反而還會覺得他的雙眼炯炯有神。
莊士頓坐在窗台前欣賞着外面的風景，一雙大眼睛撲閃明亮，黑白分明，沒有血絲，看不到一絲疲憊和渾濁，清澈如少年。半個月前他還是個瞎子，多年前因為一場大病導致失明，而現在他和正常人無異，智能義眼能代替人眼，植入後把看到的一切反饋到大腦中樞，實現復明。
妻子端着香氣瀰漫的咖啡走過來，莊士頓滿帶笑意接過，示意妻子也坐下來。
“你看到十字路口那位女士胸前的胸針嗎？梅花樣式，很適合你，下次我們去商場，我買來送你。”莊士頓對妻子說。
妻子微微蹙眉，笑道：“路口那麼遠，我可看不到。你忘了，我可是近視眼。”說完，妻子推了下鼻樑的近視眼鏡。
沒想到智能義眼居然比真眼球看得還遠還清晰，一想到這裡，莊士頓甚至在心頭湧起些許得意。
“聽說高級版的義眼還可以調節焦距，堪比攝像頭，更加強大。”莊士頓接着說道：“我看，要不你也找個時間換對義眼吧。現在很多重度近視患者也開始嘗試更換義眼，一勞永逸呀，可比做激光矯正手術好多了，激光手術後還可能重新近視。義眼壞了則能隨時更換。再說，普通級別的義眼現在只需要半價，咱們買得起。”
一席話說得妻子心動不已。事實上也是，很多近視患者選擇扔掉厚重的近視鏡，換上時尚輕便的智能義眼。
半年後，莊士頓的妻子也加入了智能義眼使用者的行列。使用者紛紛稱讚智能義眼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失明者的福音，誇智能義眼公司在做善事。
越來越多人使用智能義眼。為此，莊士頓聯合幾名資深使用者成立了義眼協會，定期舉辦會議和各種聯誼活動，宣傳和教導新人如何更好地適應並使用智能義眼，莊士頓被選舉為會長。
隨着越來越多的交流，和彼此不斷深入的溝通，在掌握大量數據後，莊士頓和妻子發現一個驚人的問題。
某日，莊士頓和妻子走在路上，妻子口渴，見到路人手上拿着的可樂，就對丈夫撒嬌說，想喝那個牌子的可樂。
“人家明明喝的純淨水。”莊士頓反駁道。
“汽水，就是我喜歡喝的那個牌子。”妻子以為莊士頓開玩笑，說：“我只喝一點，你不用擔心我太胖。”
“不是，人家真喝的是純淨水。”
兩人爭了一會，決定趕上那位行人問個清楚。行人被他們攔住，一頭霧水，以為遇到惡作劇，不耐煩地回答道：“我喝的既不是可樂，也不是純淨水，而是咖啡。你們聞聞。”
莊士頓兩人的嗅覺很正常，聞到一股濃烈的咖啡香氣，兩人傻眼了。回到家，莊士頓仍然認為只是系統出現的小小失誤，但接下來的一系列報告讓他們覺得事情並非想像中簡單。
很多會員告知莊士頓，在和別人對比使用義眼數據時，會出現兩者看到的東西和場景不一致的情況，有時候就算兩人站在同一面鏡子前，看到的投射鏡像都略有分別。莊士頓和幾個工程師經過分析研究，弄清楚了智能義眼並非單機模式，都內置有定位和接收裝置，能接到智能公司發來的影像數據。
“原理就像衛星電視，把影像傳輸到義眼中，讓大腦認為是眼睛看到的東西。”工程師分析道。
“那不就跟電視廣告一樣，針對不同人群投放不同的廣告，所以大家看到的東西和景象有所差別。”莊士頓恍然大悟。
怒氣衝衝的莊士頓拿着匯總的數據和調查報告找上智能義眼公司，公司領導親自接見了他。聽完莊士的投訴和抱怨，領導坦言，莊士頓說得很對，一開始智能義眼就是聯網模式，只有網絡衛星和遍佈在大街小巷各種攝像頭的輔助支持，義眼才能為用戶提供詳盡清晰及時的影像畫面。
“但你們不能篡改拍到的影像呀！”莊士頓質問道：“這樣一來，我們眼中看到的都是假象了。”
領導笑笑，安撫道：“不能這樣說。最多只算是小小的廣告植入，沒有廣告商的支持，我們根本不能半價為各位提供義眼服務。”
“你們是欺騙消費者。”
領導反駁道：“不，你們享有知情權，我們早在合同中有註明，而且都是等你們眼睛看得到才簽的約，估計你沒有看仔細而已。”
莊士頓一時語塞，當初為了重獲光明，根本沒顧及那麼多。再說，換了眼再來看合同，也只是走個過場，沒想到義眼公司的合同暗含着霸王條款。
莊士頓氣得眼睛都要冒火，責令智能義眼公司不得再篡改客戶的數據，讓他們看到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我怕你們接受不了啊！”領導嗤之以鼻，冷笑道：“你看看戶外的蔚藍天空，是不是很美。如果沒有義眼的美化濾鏡，你們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會讓人心情無比壓抑。”
莊士頓仍想爭辯，卻給保安趕出公司。
站在大門外，望着路上車水馬龍和來來往往的人群，他有些恍惚，不知道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假。想了許久，他又不願意摘掉義眼，重新墮入黑暗的生活裡，只能無奈選擇繼續生活在不知真假的幻象中。
“下個月，將進行市長選舉了。如果義眼公司願意，他們完全可以操控數據，讓我們看到他們想展現的候選人。”
莊士頓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又感到不寒而慄，渾身上下一陣顫抖。
黃超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