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歷史  貫通未來

    ——《人居澳門：五星照耀下的蓮花》序

    中國現代社會學和人類學的奠基人之一費孝通教授在題為《人文價值再思考》的演講中，曾對人類的未來提出了著名的十六字願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各美其美”就是不同文化中的不同人群對自己傳統的欣賞；“美人之美”就是要求我們去了解和接納他人的文化優勢和美感；“美美與共”就是不同人群在人文價值上取得共識，從而達至和平共處的“天下大同”的境界。不同文化唯有通過不斷的對話、在溝通中互鑒欣賞、取長補短，才能創造出引導人類命運通向和諧共生的共同價值，這也是當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過程中所提倡和必需的。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不但反映出中華文化並收兼蓄、有容乃大的一貫精神，也反映出長期以來中國人民把中華文明實踐的智慧融入和貢獻人類文明積極發展、豐富中華文明自身內涵的善意願望。環顧中華大地，最有可能率先實現費孝通教授願景的地方之一就是澳門——中國一顆璀璨的文化明珠、中華民族珍貴的文化財富。

    澳門地方雖然不大，也沒有很優厚的自然地理條件，但作為東西方文明交流互鑒的平台和橋樑角色已維持了好幾個世紀，從未間斷。今天的澳門，擁有古今同在、中西並舉的深厚歷史文化底蘊，積累了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豐富文化交流互鑒經驗，締造出不同而和、和而不同的良好社會環境，構建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獨特話語體系，不但成為澳門關鍵的軟實力，也是中華文化軟實力通往世界、讓世界認識中華文化真實面貌的典範。澳門的歷史文化特質和精神不但反映在有形的歷史建築之上，也體現在各式各樣的風俗習慣之上。這些歷史建築和風俗習慣，通過國際、國家、特區和民間多層次、全方位地使澳門的當下能連繫過去，也盡最大力量把它們貫通到未來。

    單霽翔教授長期參與國家城市規劃和文化遺產保護工作，見證了我國從單純的文物保護，通往奠基和構建中國特色文化遺產保護體系，再由此進一步推進文化遺產承先啟後、傳承發展這一段殊不簡單的歷程。他在國家文物局局長任內直接參與“澳門歷史建築群”（後正名為“澳門歷史城區”）申報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前後的全過程；在出任故宮博物院院長後，成功帶領博物院走進社會，又從提升人文素質出發，注意文化和旅遊互補關係的有機結合，以故宮博物院為起點，實現文化旅遊在神州大地開花結果，是改革開放進程的直接參與者，也是弘揚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事業的重要開拓者。單教授退休後仍筆耕不斷，三年間完成撰寫十多本著作，又粉墨登場，亮相《萬里走單騎——遺產裡的中國》、《老單走東城》等膾炙人口的電視節目，更一直為“北京中軸線”申遺而奔波。“擇一業，終一生”是他的事業座右銘，在在赤子之心，實為吾人敬仰。

    本書《人居澳門：五星照耀下的蓮花》，對澳門的建築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做了一次系統性的檢閱，集知識性、學術性和專業性於一體。本書既可被視作普及入門讀物，也可被視作學術研究著作，尤其披露澳門申遺的具體經過，以及在成功申遺後澳門特區在中央政府的關懷和支持下，對維護歷史城區景觀、彰顯其突出的普遍價值方面所作出的不懈努力，及其獲得國際社會認同的經過。與同類書籍相比，《人居澳門》具有很不一樣的參考價值，生動的文筆和嚴謹的措辭，對概念傳達和事例佐證的並重，以至深入淺出的敘事手法，都使人讀起來感到特別暢快，也充分反映出單教授心思縝密的素有個性。

    從經濟社會發展的角度看，中西文化薈萃的人文優勢，不但是澳門鞏固其作為“國際大都市”地位的必要條件，也是建設“人文灣區”、構建粵港澳大灣區文化共同體必不可少的構成元素。一直以來，如何平衡經濟社會的發展和城市特色的保存，是每一座都市必須面對和處理的課題，對於身處發展轉型期的澳門而言，這個課題更見突出。從單教授以下的這段文字，不但可以感受到他為保存澳門城市文化特色而提出的誠懇心意，也讓我們不得不讚歎他在這方面敏銳的洞察力：

    “澳門的城市文化特色，與澳門早期發展及不同時期的建設共生，並逐漸變得鮮明而豐滿，這些成長資訊被大量地保留和記錄在了澳門城市之中，它們既是城市的文化積澱，也是城市的文化載體，更是城市的文化起點。作為世界文化遺產城市的澳門，正是依賴於文化傳承才形成鮮明的城市特色，而城市特色一旦形成，就是無法再生的資源和財富。任何城市的繁榮與發展，都是以先人創造的城市特色為依據進行再創造的過程。如果城市丟失了文化特色，就是丟失了最為巨大的財富和最為珍貴的資源。因此，澳門的城市特色也是今天澳門建設與發展的科學依據，對城市特色的整理、研究和保護，不僅關係到城市文脈的完整性，也關係到城市獨特魅力的延續和傳承。”

    應該指出的是，“澳門歷史城區”雖已榮列世界遺產名錄，各式各樣的風俗習慣隨着它們陸續被列入國家和特區層次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而逐漸被外界所認識，澳門的人文優勢也在各類政策和規劃中得到肯定，但在建設以中華文化為主流、多元文化共存的交流合作基地的征途上，澳門在中國歷史和人類文明發展的實際作用，仍然有待研究者和關心文化發展的同仁加以發掘，從而獲得她應有的、更充分的評價，以提升澳門文化的能見度、影響力，更好地發揮澳門在新時代國家發展戰略中的作用。期望《人居澳門》能作為其中一個切入點和關注點，讓我們進一步反思澳門的城市文化特色，把這些特色貫通到澳門的未來，讓我們城市的獨特魅力，就如特區區旗上的蓮花一樣，在五星照耀下不斷延續和傳承下去，生生不息，閃亮人間。

    是為序。

    吳志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