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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花
最浪漫的法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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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12月27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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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浪漫的法國電影

李嘉敏

    最浪漫的法國電影

    澳門市政署聯同衛生局及多個團體舉辦“全民清潔迎新歲”系列活動,靜柔看着東西井然有序,心情舒暢不少,成就感油然而生,又將打掃過程中自己不需要、仍存在價值的物品逐一拍照,上傳至臉書上的Marketplace——二手買賣交易平台,每件物品她會拍大概三張照片,並附上一小段文字描述。

    這天有人對她放售的書籍《生死哲學》感興趣,並約好翌日晚上七時於花城公園交收。靜柔對買家頗感興趣,她小時候參觀香港跑馬地的墳場,看到一副對聯:今夕吾軀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影響甚深,長此以往,潛移默化下,她於中文科作文流露對生和死的思考,惹來中文老師的憂慮,中文老師曾苦口婆心勸她:“你還年少,別老是那麼負面!”這本書是她中學時期愛不釋手的讀物,然而再捨不得出售,對待書本的最好方式是使其流通,達到知識的有效傳播。

    靜柔點開過對方的頭像,是一杯帶有拉花的咖啡。花城公園作為大站,很多人守在候車處引頸盼望,靜柔把南懷瑾的《生死哲學》環抱胸前,她比約定時間早到,沿着白色圍牆慢慢走,走過一扇一扇翠竹窗枝,黃色琉璃瓦掛着雨後的水滴,她駐足在公園的九龍石壁前。

    七時正,買書人正傑如期而至,戴着口罩的二人,靜柔穿的白色羽絨服、黑色長靴與他輕便的裝束形成鮮明對比,那是一個看上去大概二十幾歲、身形瘦削、鼻樑上架一副黑框眼鏡的青年,這使靜柔喜出望外,因為她以為對此書感興趣的該是四、五十歲或以上、有一定閱歷的人,沒想到和自己年紀相若。

    “請問你有零錢可供找續嗎?”正傑向靜柔遞出二十元及十元紙幣各一張。

    靜柔在平台上的標價是二十五元,但這個年代的人哪會帶零碎的硬幣出門?於是她抱歉地搖搖頭。

    二人對視,知識本無價,只是被人標上價值,正傑也不執着:“那就這樣吧,沒關係。”

    靜柔一手交書,一手收錢:“謝謝。”

    二人禮貌地道別才離去,靜柔在回程路上查看正傑出售的閒置,除了電子用品,發現他賣出了好幾本日語能力檢測N1的備考書,忙不迭給他發去訊息:“你在備考日語嗎?還是已經考過了?”

    正傑在線,立馬回覆:“我去年已經考過N1了。”

    靜柔內心不由得產生了崇拜之情:“我之前參加過兩次N1考試,第一次沒有通過,第二次怕分數太低,簡直不敢查看,現在都不知道結果。”日語N1考試已成她的夢魘,是她立志要在有生之年跨越的難關。

    正傑溫柔鼓勵:“沒關係,分數只是一個參考,這次不行下次可以再來。”

    “你還有在學其他語言嗎?”相信這個人一定具備學習語言的訣竅,靜柔繼續追問。

    “我只學過日語。你呢?”

    “我正在學法語。”

    “好厲害!我也曾想過學法語,但覺得太難,下不了決心。你學習法語和日語都是為了興趣嗎?”

    沒想到比自己優秀且具有語言天賦的人會誇讚自己,靜柔受寵若驚:“可能去法國生活一段日子,法語就變簡單了,我學習外語是為了興趣,你呢?你喜歡看書嗎?”

    “我學日語是因為以前沉迷動漫,學法語的衝動源於《孤星淚》這部電影,想了解更多法國歷史。我喜歡看書,看小說和自我療癒類的書籍比較多。你賣的書都是你看過的嗎?”

    “都是我看完但不想扼殺其生命的書。法語是全世界最嚴謹的語言,很多聯合國的文件都由法語寫成的,這是我學習法語的理由。”

    “我從未想過法語的語言特點,經你一說,我很想學法語,你學了多久?”

    靜柔很是羞愧,雖然學習法語的理由那麼正氣凜然:“我上網課的,斷斷續續地學,進度很慢。”

    “你會考慮去正規的地方學習法語嗎?這樣有系統一點。”

    “對了,教青局不是有個持續進修發展計劃嗎?你有沒有申請過資助?”

    就這樣,二人相約一起報讀法語課程,然而當靜柔要報名的時候,顯示名額已滿,她失落地告訴正傑,或許二人無法在同一個班學習法語了。正傑孤單成性,然而現在不知為何突然想和別人接觸,他向靜柔提出:“你試試現場報名,如果不成功,我就轉到和你一個班上課吧。”

    靜柔果然在現場成功報名,因為網上報名系統都會在達到一定人數後自動關閉,實際上還有後備名額。

    四月底的第一節法語課,靜柔來到教室,一眼就認出了坐在最後排的正傑,不戴口罩的他是個白面書生,穿着灰綠色短袖上衣、黑色及膝休閒褲,靜柔走到他跟前,二人很有默契地頷首,正傑將旁邊位置上的書包挪到地上,騰出座位。

    正傑和靜柔一起上法語課,就像重返校園的高中生,靜柔總是帶當下流行的那種只夠裝手機、口紅、紙巾的小包包,裝不下一本書,因此只能跟正傑共用一本教材。儘管大家都是隨意坐在任何一個位置上,靜柔和正傑卻永遠連在一起坐,在老師遞給他們白板筆,要求他們其中一人出去寫答案時,他們會互相指着對方推卸。

    十月寒意漸生,依然是周六的法語課,下課後靜柔不去教琴,而是跟正傑一同優哉游哉地離開教學樓,正走着,看了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沮喪不已:“看來我要在街頭閒逛一小時。”

    正傑眉宇間透露着疑惑:“你約了朋友?”

    靜柔查看聊天記錄:“約的七點。”

    正傑遲疑一會:“我可以陪你聊聊。”

    靜柔想起上兩節課正傑說要出差所以沒來:“我好羨慕你的工作,還可以出差兩周。你是讀甚麼專業的啊?”

    “我是物理系畢業的。”見靜柔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正傑唯有老實交代:“在氣象台上班,美其名出差,其實是培訓。”

    靜柔難掩內心對他的欽佩:“你真厲害,作為理科生卻有語言天賦,你學習成績向來很好吧?可為甚麼依然努力不懈?”

    “我在香港大學讀書,其實港科大的物理系比港大強,足以證明我成績平平,當時讀完本科,在教授的邀請下修讀了學術碩士,研究生畢業之際,教授又留我繼續讀博士,我拒絕了,眼看同儕在職場上平步青雲,學術和工作之間我選擇後者,但日復一日的工作耗盡了生活的樂趣。學外語以及每天上班前去健身房運動的四十五分鐘,是我為豐富自己人生的努力。日子過得乏味無趣宛如一潭死水,有時感覺在虛度光陰,我希望人生是一場真正的活着,而非萬事蹉跎等待死亡。”

    靜柔靈光一閃:“你有興趣和我一起製作土耳其燈嗎?因為之前買了大量材料包,但電線那些,我看到就頭疼,你應該駕熟就輕。”

    正傑唯唯諾諾答應着。

    靜柔主動約正傑在十一月底的那節法語課後留在教學樓,一起製作土耳其燈,但正傑說自己沒空,靜柔不明白,仍強忍着心底動蕩的情緒,本要送他的幾本法語童話也沒敢送,免得太不矜持。

    二月最後一節課,法語老師講解着法語公開考試的形式,靜柔壓低聲音問正傑:“你報名考試了嗎?”

    “還沒有,有兩場考試,沒想好報哪場。”正傑目視前方。

    “四月那場是早上,考點太遠,六月的話,至少多兩個月複習,而且考點好近。”靜柔頭頭是道地分析,正傑默不作聲。

    老師在課上播放法國電影《兩小無猜》(Jeuxd'enfants),靜柔和正傑並肩而坐,當靜柔歪着頭、右手托腮,靠向正傑,從後面看,二人就似一對依偎看電影的情侶。

    她曾想過幫助正傑走出人生的百無聊賴,但一個女人豈能輕易向人敞開她過多的熱情、她的全部?

    下課後一起走向車站,正傑對靜柔說:“下一期我不在這裏報名了,因為老師教得不是很好,我已在另一個法語學校報名,你會考慮轉去那裏學嗎?”

    靜柔還沒來得及回答,正傑的車先到來,靜柔倉促地將準備好的禮物遞上,裏面是收錄了她小說的《澳門作家文集二○二三》、去年八月答應要送他的越南明信片、剛從台灣旅遊帶回來的伴手禮。

    四月那場法語考試結束後,靜柔跟同場考試的同學們吃飯,一名女同學煞有介事關心起來:“之前上課坐你旁邊那名男生,有追求過你嗎?”

    靜柔一臉錯愕,吃吃笑問:“怎麼會呢?”

    女同學大惑不解:“他性格內斂又孤僻的一個人,我總感覺他喜歡開朗健談的你啊!”

    因為正傑提議的法語學校不在教青局的名單上,靜柔終究沒去報名。於是後來每一場颱風暴雨,都成了靜柔對他的懷念。

    李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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