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
深秋風和日麗，和煦的朝陽正透過淡薄的雲層輕柔地灑落在她身上。讓她出乎意料的是，那光線雖炫目但不刺眼，且溫暖宜人，絲毫不像她那數十年以後熱烘烘的熾烈太陽。這兒倒讓她自然而然有種身心舒暢的豁亮感覺。
她難掩心中的興奮，迫不及待地睜開雙眼，果不其然察覺到自己已佇立於寬敞的人行道之中，而這熟稔的家鄉亦以沙梨命名：瞧，她身旁的老舊商舖仍未易手成為連鎖茶餐廳，還有那家歷史悠久的“岐豐玉酒廠”一直傲然挺立於人群之中，儘管內裡蛛網塵封，仍堅決拼命守衛自己的身軀。
倘接續環顧細看，不難發現紅綠燈前方林立幾家售賣油漆及啤令的五金行，加上灰色調水泥外牆的工業大廈，猶如無數小島般星羅棋佈地陣列整條街道，令她不得不聯想起舊時本屬於這兒的獨有風光。
還有如同麻雀般大小卻五臟俱全的家庭式士多，正售賣各式各樣的日用品。有別於現代化的連鎖超市及便利店，士多的老闆們做事永遠親力親為，哪怕售賣的產品林林總總，他們仍能眼明手快地瞬間從貨倉提貨跑出來。她感悟，舊時的人沒有那麼多科技便利，反倒練得一身好本領。
這兒是沙梨頭，古時曾經是一漁村，後來成一繁盛商港，到現在發展工業設廠，一切都儼如她在歷史館曾經端詳過的相同。她從騎樓建築漫步走到當時只有兩層樓高的沙梨頭街市，看見它仍掛上一身單調的灰色外牆，不禁為此靜默凝思。迄今她仍牢牢記得，儘管在她那數十年以後的年代，沙梨頭街市已經歷過拆卸及重建，並蛻變成為一幢樓高十三層旦設有停車場及社區設施的綜合大樓，但她那土生土長的母親總是改不了口，仍一直稱呼那幢建築物為舊名“水上街市”。
水上街市，大概這一固有又深入民心的原名字，實在難以被新生的招牌取代吧。
可惜的是，光陰荏苒，星移物換，曾幾何時，那些活生生的人以及某些實實在在的經歷，到最後只得變成儼如繁星般的遙遙記憶，銘心鏤骨，想道別卻依依不捨，想懷念卻只能緬懷……
她又何嘗不是這樣子，才一路跌跌撞撞特地從數十年以後的遠方跑到這兒來呢？她歷盡艱辛，就是渴望能親身體驗這懷舊時代的故事，猶如她母親當年曾經歷過的相同。
一切都源自於她對逝者的思念。
思念往往像如虛如實的幻象般令人魂牽夢縈。從她順利抵達舊沙梨頭的瞬間起，她便左右顧盼，希望從街市內外擁擠的人群中尋覓到照片裡頭那熟悉的女孩身影。
她深深記得，在那陳舊的泛黃照片中，九歲的小女孩剪了一頭像男孩子般的露耳短髮；女孩的名字姓張，名穎欣，擁有一張瘦削的瓜子臉，以及一雙細小的棕色瞳孔眼睛。女孩的五官不算精緻，在她的心目中依舊是印象最深刻的臉孔。無論這女孩長得有多平凡，她也鐵定會為了對方遠道而來。
看吧，任彼此摩肩接踵，她還是能一眼辨認出前方那熟悉的女孩子身影，儼如她母親總是能夠從茫茫人海中一眼覓得她，並竭力透過那雙細小的眼睛向她傳達滿滿的愛意。
目今是二○○○年，同被稱為千禧年，也是寰球科技及經濟起始急遽轉變與發展的新世代。
在這充滿未知的情勢下，剛巧女孩張穎欣的弟弟亦於這一年誕生了，於是別無他法，身為長女的穎欣毅然肩負起照顧媽媽與弟弟的責任，咬緊牙關，常常獨個兒從對面的唐樓出發，再小心翼翼地前往市場替媽媽買菜。
個子矮小的穎欣時而捧着一袋蔬菜，時而挽着幾袋肉類，只有這次，穎欣氣喘吁吁的，樣子看起來有點難受；她好奇窺探，發現在穎欣手上的塑料袋裡，還有剛被宰殺且渾身鮮血的生鮮雞。二○○○年，市場內仍存有不少售賣活禽的攤販，他們總把活雞存放在牢籠裡，直至有客人指定要購買哪隻雞後，攤販的老闆們才一一在顧客的面前處理。
“我要最上方左邊的那隻！”“我要中間胖胖的一隻！”在燈光昏暗、狹隘且擁擠的市場內，大家都為了搶奪攤販內最優秀的活雞、鮮魚而鬥個你死我活。市場內沸反盈天，各種叫賣聲隨之而起。她設身處地想，慨嘆年紀尚小的穎欣總能夠擠進戰地並凱旋歸來，萬分佩服，卻格外心疼。
怪不得兒時母親總拒絕讓她涉足市場半步，並總是攜她前往相對應較為整齊乾淨的超級市場內買菜，原來是因為這個理由啊……
頃刻間，她心坎那股原本因思念而萌生的酸楚感覺隨即轉變為憐憫和難過。感性的她多麼想立刻跑上前與至親相認，可理性的她卻一直按捺自己的情緒迫使自己冷靜。試想想，她作為第一次與之碰面的陌生人，是絕對不能夠誇張狂妄的；其二，她千辛萬苦才順利與之會面，豈能因一時衝動而誤了大事？
倘要按照原定的計劃行事，則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
她絞盡腦汁拼命思索，幸好終於讓她覓得一線希望。在下定決心之際，她毅然疾走跑到市場外紅綠燈後方的一家士多門前，屏氣凝神，並悄悄等待。她記得，兒時母親曾讚揚過這家士多的老闆娘人美心善，常常請路過的乖孩子們吃魚丸，又樂於與街坊們打成一片。間或孩子們與親人走失了，老闆娘還親自將孩子送回去。鄰里街坊關係融洽，哪怕客人偶爾忘記帶零錢亦能夠下回再下回再付。
說實話，以前她總不確信，心想哪有人愚笨得甘願被旁人欺詐，尤其在她那數十年以後的世代裡，騙案更是層出不窮，令大家終日保持警惕。然而目今，當她目睹和藹可親的士多老闆娘果真將香噴噴的魚丸串端給穎欣，而不收分文時，在這一驚愕的瞬間，直至她親眼見證這一充滿人情味的氛圍後，她才霎時如夢初醒。
對啊，在每一個紙醉金迷的奢華世代背後，人人都曾經歷過粗茶淡飯的純樸日子呢。儘管彼時物質與生活簡陋，但同時欠缺爾虞我詐、互相暗算的各種醜態；人心善良，待人接物亦同樣禮尚往來，與人相處不再擔驚受怕，笑靨自然舒心愜意。
瞧，穎欣開懷大笑了，連她看着亦不禁會心微笑。真好，她暗自默默期許，但願眼前這個穎欣一直開心愉悅就好。在此刻沒有病痛，也沒有生離死別的歲月下，任對方一個笑容眼神，都令人特別感觸難忘。
時間就這樣分分秒秒徐徐流逝，時代也就這樣一點一滴悄悄輪替。不知從何開始，此情此境已不復存在呢？
她佇足於士多門前凝視穎欣，直至士多老闆娘察覺到異樣，誤以為她同樣嘴饞時，便親切地給她端上魚丸串。
“妳也餓了吧？”老闆娘關懷地問道。她這時才把目光轉移到老闆娘身上，發現對方笑盈盈的模樣頗像一隻招財貓。“來，坐下來一起吃！”老闆娘還主動拉開椅子，招呼她在門前安坐。“我沒見過妳，妳是新搬進來的嗎？”
她先是感到訝異，繼而恭敬地雙手接過魚丸串，這才恍然大悟。對啊，現在她看起來應同樣是九歲的女孩子吧！她靈機一動，目光炯炯的，為自己終於找到接近至親的契機而感到雀躍。她難掩心中的興奮，隨即坐到穎欣的身旁，鼓起勇氣，勢必要一鳴驚人。
“早安，我叫林綽凝，我想跟妳做朋友，魚丸請妳吃吧！”她一口氣道出一完整句子。
只見穎欣先是被嚇了一跳，接着羞人答答地回應道：“妳自己吃吧。”語畢，穎欣頓感不知所措立刻低着頭。
“拿着。”綽凝倒是一顯豪邁的氣概，果斷將魚丸串塞進穎欣的掌心裡，連番遊說：“很值得紀念的啊，這可是我第一次請妳吃的東西呢。”
沒錯，拿着吧，免得日後她倆再沒機會碰面，而她也再沒機會請穎欣好好吃一頓了。
面對如斯熱情主動的綽凝，素來羞澀的穎欣亦不得不乖乖接受對方的好意。嗯，穎欣拿着了魚丸串，繼而偷瞄了綽凝一眼。“我……我叫……張穎欣……”穎欣鼓起勇氣介紹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沒料到綽凝如實回應道。是的，只要是關於年輕時穎欣的一切，她都統統瞭若指掌。她知道穎欣中學時選擇了理科、她亦知道穎欣大學時修讀了心理學，她知道穎欣二十九歲結婚、她也知道穎欣在翌年誕下了一個女嬰。她甚麼資料歷史都知道，只是她無從了解穎欣本人。
皆因她母親早在她九歲的時候因病離世了……
綽凝強忍淚水伸出小指，並以拇指相印，要與穎欣打勾勾，說：“約定了啊，從今日開始，我便是妳的好朋友！”
本是害羞的穎欣逐漸被懇切的綽凝所感染，笑着一同答應：“好！”
金黃色的陽光映照下，兩個容貌相似的好朋友相視而笑，剛巧與之構築一個美麗得令人動容的畫面。
儘管時代正一點一滴悄悄輪替轉變，或許很快，物是人非，此情此境將不復存在；人心變得叵測、物質變得氾濫，但她亦要感謝數十年以後科技日新月異的發展，思想突破框架，才令她有機會與至親共度每一個重要的最後時光。
如今但願她能逗留在這懷舊年代的日子，有多久得多久。
＊ ＊ ＊
記得兒時綽凝在聽母親談及自己的孩童經歷時，她總是無法想像母親到底是如何將幼小的身軀擠進一輛人山人海、嚴嚴實實的狹窄車廂內。在她那數十年以後的世代裡，幾乎每一輛停靠於公交站的巴士都擠滿了乘客，尤其是上學放學以及上下班的高峰時段，真的誇張得連巴士內的兩扇門都因擠滿了乘客而難以開啟；儘管一輛輛巴士接踵而來，但車站外全都是無法上車的人。數不勝數的巴士列隊永遠佔據一條行車道；倘偶爾碰上交通意外，不知誰的汽車撞倒誰的貨車，然後司機們一同下車再等交通警員抵達現場處理，噢，真的想也不用想，整個澳門的交通絕對會直接癱瘓。
沒辦法，隨着經濟增長及現代化的規劃與發展，居住於大城市的人口變得愈來愈多。交通擠塞，算是每一個經濟發達的大城市均面臨的境況。於是誕生於此繁榮世代的綽凝，自然早已適應每天車水馬龍的忙碌生活。只是偶爾，她亦會對母親孩童時期的舊澳門感到好奇。
“媽媽，妳以前上學的時候，會因為擠不進巴士而遲到嗎？”
躺在病床上的母親聽後總是淺笑。她會想法子握住親愛女兒那幼小的手，然後耐心地將自己的生活點滴分享給女兒，道：“以前坐巴士很好玩的，舊時澳門沒有那麼多人。”
坐巴士很好玩？綽凝蹙眉表示不信。她實在無法理解，車廂內人多擠擁、乘客又汗流浹背，整個空間腥臭無比，怎會好玩？
沒料到，現今她竟然有機會親身體驗何謂“坐巴士很好玩”。
二〇○○年代的巴士設備雖老舊但寬敞，或許是綽凝的錯覺吧，皆因乘客實在不多，綽凝和穎欣常常喜歡坐哪裡就坐哪裡，偶爾看看西灣湖邊，偶爾又看看東望洋山，只要出示學生月票，便能夠免費乘坐六號巴士從沙梨頭繞一圈看看風景再回來。
要是平日感覺無聊，歡迎四處去串門子。鄰里街坊的孩子們素來喜歡聚成一團，常常跑到佔地廣袤、鳥語花香的白鴿巢公園玩追逐遊戲，一追便追了一整天；還有鄰近的佳景樂園亦是孩童們喜愛流連的兒童勝地，尤其是隔壁的麥當勞，節假日往往座無虛席。
但若要細數當中最令綽凝畢生難忘的，絕對是每逢四月初八，家家戶戶的家庭主婦均早早抵達市場排隊領取免費的龍船頭飯。向街坊派發龍船頭飯是民間傳統魚行醉龍節的一個延伸活動。因為相傳吃了龍船頭飯的小孩會聽教聽話及快高長大，所以每年穎欣的媽媽於天未亮便立刻趕到市場外排隊。
別說笑，真的一點都不誇張。原來舊時龍船頭飯非常搶手，成千上萬份的飯盒，往往一眨眼便統統派光。間或甚至會遇到一個飯盒兩、三家人分享，你吃青菜我吃肉，哪怕只吃一點點，一眾媽媽都盼望子女健康成才。
這或許是舊時這群家庭主婦唯一的心靈寄託吧。
這一年，綽凝幸而也接過穎欣媽媽特別為她準備的一小份龍船頭飯。她霎時呆立當場，實在忘記該怎麼道謝，只能目不轉睛地凝視眼前這份量雖小、情意卻異常深厚的貴重禮物。
剎那間，她一時感觸落淚，後來更是感動得泣不成聲。天啊，這可是她第一次接過外婆送給她的禮物呢。小時候，每當她留意到同學們紛紛收到外婆送給他們的亮晶晶玩具時，她總是心生羨慕，渴望自己亦能獲得外婆的疼愛；現在，她含淚吃一口飯，實在捨不得把它全都吃進肚子裡。這一小份龍船頭飯所蘊藏的意義大於一切，是她畢生夢寐以求的厚禮。
綽凝捧着龍船頭飯崩潰痛哭，無意間，她漸漸發現眼前的人一晃而過。
頃刻間，周遭的畫面扭曲。亮白的發光二極體光線豪邁地灑落在她的身上，讓她預料之內的，這光線既炫目又刺眼，簡直令她不想再睜開眼睛，只得任由瞳孔一直淚雨如下。此時此刻，她依舊捧着外婆為她準備的龍船頭飯，可惜，她已返回本是屬於她那數十年以後的智能時代。
＊ ＊ ＊
那亮白的發光二極體光線同樣灑落在穎欣的身上，害穎欣不得不閉上眼睛；她自然而然地別過頭來，豈料待她緩緩睜開雙眼時，已訝異地發現眼前的綽凝竟憑空消逝。
穎欣愣住，想起綽凝總是說出她全然聽不懂的潮流話兒，偶爾又會稱呼她媽媽為“外婆”，甚至有意無意透露未來即將發生的事兒……霎時間，她好像有點明白，又好像不，唯一恍然大悟的，是她這個好朋友總是突如其來地在她面前閃現。
間或綽凝在學校現身，間或綽凝又無聲無息地消失。穎欣雖很努力習以為常，但必須勸慰自己如何習慣好友霎時失蹤。她不想放棄這段珍貴的友誼，努力維繫卻同時感到無力。
不只綽凝，連原本穎欣認識的好朋友亦逐漸變了樣。或許是各人長大後見識的世面更多吧。
穎欣凝視眾人標新立異的打扮，聽着各人爭先炫耀的物質生活。哪怕在聚會上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做的全都是對自己有利益的事兒。穎欣暗自慨嘆，感覺大家已無法像昔日般暢所欲言。彷彿年紀愈大，朋友間的關係愈疏離。
日往月來，時移世易，有人說，這是每個城市的居民必須面臨的境況。
轉瞬間，小區內的家庭式士多早已失去蹤影；許多上了年紀的五金行老闆們因後繼無人而關門大吉，連人美心善的士多老闆娘，亦終究敵不過金錢的誘惑，同意將店面換成連鎖超級市場。老闆娘獨門秘方魚丸串從此銷聲匿跡，“水上街市”也同時面臨着拆卸與重建。
隨着經濟發展，許多外地人決定前往澳門工作，導致人口急遽增多，連穎欣素來最愛乘坐的巴士亦失去了韻味。
二〇一〇年，幾乎每一輛停靠於公交站的巴士都擠滿乘客，徐徐地，幽靜的小城已不復存在。
最後，當年的軌跡只得散落於眾人的回憶裡，成為歷史。
穎欣佇立於那失去武功的紅色郵筒前方，眼睜睜看着周遭熟悉的店舖逐一倒閉，心情有點憤懣又喪氣，她不敢想像，未來世界還會變成甚麼模樣？
她質問；這次難得現身的綽凝倒是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趁機鼓勵對方努力實現夢想，道：“不如妳將舊時的回憶畫出來吧。妳畫畫不是很在行嗎？”
沒錯，綽凝記得，以前母親曾考慮修讀藝術專業，可惜猶豫不決，結果，這最終變成了母親離世前唯一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穎欣聽後目光炯炯地問：“妳覺得我修讀藝術行嗎？”
綽凝三緘其口，她實在不敢承諾未來不曾發生過的事兒，皆因，這將是她倆最後的一次會面了……
“無論將來妳會否選擇藝術，記得務必抽時間畫畫，還有，今年務必要吃外婆為妳準備的龍船頭飯，若然這次錯過了，以後都沒得吃了！”
穎欣屏氣凝思，早已意識到好友口中的“外婆”是誰。只是沒想到，這或許是她們最後一次會面。
“妳不再回來，對嗎？”穎欣直截了當地問。她早有心理準備。
綽凝只得強忍淚水與穎欣好好道別。“感謝妳，我終於明白，我母親當年是如何從往昔一步步走過來的。”
穎欣聽懂了，感動得含淚微笑。“我們一定要再見面啊。”
言猶在耳，那亮白的發光二極體光線急遽灑落在綽凝的身上，綽凝知道自己渴望與母親共享天倫之樂的心願已達成，不禁破涕為笑，高聲喊道：“嗯，我們日後要再見啊！”
語畢，綽凝帶着承諾和思念，猶如天上燦爛的繁星般，默默守護一生中最愛的母親，盼望等到他日生命終結時，也不帶半點悔恨與遺憾。
＊ ＊ ＊
綽凝離開後，隨着穎欣的媽媽過世，穎欣也毅然踏上修讀藝術專業的嶄新人生。她立下決心，要將澳門所有隨着發展而消失的東西保留。透過畫作，讓生活於未來的人們多了解澳門的舊有特色。
教授很欣賞穎欣的想法。畢業時，穎欣繪畫一幅名為“好朋友”的油畫，內容正講述在金黃色陽光的映照下，兩個好朋友在樸素的舊式士多門前，一面吃魚丸串，一面相視而笑。沒想到，卻因此獲得內地教授的認可，令穎欣有機會深造，踏上成為藝術家之路。
穎欣滿懷期待地拓展自己的新旅程；日月如梭，在那數十年以後的年代，綽凝亦同樣努力為畫展的開幕式作準備。
畫展的主題是“我們”，參展的全都是畫家張穎欣的作品，除了某一幅類似的畫作外。
只有那幅畫，是張穎欣的女兒林綽凝繪畫的，是一幅同樣繪畫兩個好朋友在舊式士多的門前，一面吃魚丸串，一面相視而笑的動人畫面。
奇妙的是，綽凝的風格與視角，和母親的又有點不一。或許，在綽凝眼中所看見的，正是母親一生中最燦爛最純樸的笑靨吧。
她得意地將自己的油畫置於母親的畫作旁，將它命名為“時代”。
時代變遷，儘管傳統依舊，但在這個物質豐富且五彩斑斕的年代裡，又有多少忙碌的年輕人願意停下腳步，研精靜慮，嘗試去了解身邊那些傳統背後所埋藏的意義？或許驀然回首，這才如夢初醒，察覺到原來身旁每天都掠過的馬路、建築物、人，甚至是一草一木，都蘊藏屬於它們獨有的故事；正是昔日每一段細水長流的經歷，造就了現在的每一個你和我。
紫 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