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表演
我以為,寫信是最接近自我的書寫。
十一月十六日,在白鴿巢公園前地圍觀了一場讀信表演,演出者等待別人寄來的信,再公開朗讀,然後公開將信撕碎。整個儀式在微雨下開始與結束。信,不是已經老去的東西嗎?竟然在煩躁不安的澳門城裡,有些人圍觀、聆聽了一封陌生人寫來的信,這種儀式感小紅書是不賣帳的。邊聽着她朗讀信的內容,我一邊想,如果我要寄一封信給她,我要寫什麼?事實上,一個賣文者,每天產出的文字量實在不少,寫計劃、寫報告、寫專欄、寫社交網站帖文,還要填寫一堆表格,誰說識字無用呢?可是,無用也許才是當下我最懷念的書寫狀態。簡單說,就是我太久沒有為自己而寫了。日復日大量文字作業,其實都在各種期待、規定、條件下,想像着讀者的閱讀而書寫,主題、結構、用字、造句,是文字的角色扮演,我選擇哪一句開首?哪一句結束?都是表演方法。
有時會懷念起少時那些抽屜文章,寫了沒有公開,放着為自己而寫,時間可以無用。
現在想來,寫信還不及這些抽屜文章來得自我,寫信還是有個想像的對象,你甚至想像對方讀的聲音,讀的情緒與環境氣氛,那時,文字就不自覺地表演了。三十多年前有首歌叫《我沾濕了的臉》,詞人開篇即鋪陳書的內容簡介:“仍舊看老套小說/沉迷讀下去/不經意/留下了眼淚/然後吃喝與工作/沉悶或愉快/這一切全是我的近況”,可是下一句便從角色抽離說“真討厭在信中堆砌着我近況”,結尾是“真的很想將愛念痛快說清楚/但總是連篇騙人說話/真的很想將眼淚滲進了筆尖/在信紙留下我沾濕了的臉”,文字表演總是言不由衷,能寫的都是台詞,真正想留下的卻不是文字足以描述的臉。
雖然,信的表演性被揭露,識破了書寫與自我的距離,當下,卻因為誠懇而動人。
踱 迢